尊敬的诸位仁者,大家好!请坐。我们今天继续来学习《论语》,请看「雍也第六」,我们来看第二十五章。
【子曰。觚不觚。觚哉。觚哉。】
这一章很短,这个意思如果是不开解,我们好像听不懂夫子到底讲什麽。我们来先看《朱子集注》当中,他说到,「觚哉、觚哉,言不得为觚也」。这个『觚』(音孤)是一种酒器,能够盛两升酒,这是叫觚。如果是盛三升酒就不叫觚了,叫觯(音至),角字边一个单字,觯;如果盛四升酒,就叫角。所以觚必定是限盛两升酒,如果不是两升酒就不叫觚。所以『觚哉觚哉』,这个意思就是,这哪里是觚?这不叫觚,肯定不是两升酒。我们来看底下《朱子集注》当中说,「程子曰」,这引用宋朝大儒程颐的话,「觚而失其形制,则非觚也」。就是说盛酒的酒器如果失掉了它的形状、它容量的限度,就不叫觚了。所以「觚不觚」,就是我们说这是觚,但是它没有那个觚的形制,不符合盛两升酒这个要求,这种器就不能叫做觚。所以说「觚哉觚哉」,这就不叫觚了,是这个意思。孔子说这话当然是有寓意的,什麽寓意?底下程子给我们开解出来了,「举一器,而天下之物莫不皆然」。
我们想,孔子教学非常活泼,你看他在跟大家吃饭的时候,举起这个酒器,觚,他就说了一句,「觚不觚,觚哉、觚哉」。随便举出一器,把一个道理说出来了。我们跟着夫子学习,不能够光听他讲这个事,要从事里头悟那个理。夫子到底讲这个事情是什麽意思?他举出这麽一个酒器,来比喻天下物都是如此。什麽是觚?譬如说,这底下讲,「故君而失其君之道,则为不君;臣而失其臣之职,则为虚位」。程子给我们举出君、臣这两个例子,套夫子这个话,「觚不觚,觚哉、觚哉?」那麽我们也可以说,「君不君,君哉、君哉?」大家明白了吧?君就是做领导的,如果做领导的失去了当领导之道,这就不能叫领导了。正如那个酒器觚,失去了其形制,它已经不再盛两升酒,可能多了、可能少了,都不叫觚。对臣也是这样,「臣不臣,臣哉、臣哉?」如果做下属的失职,没有尽到他做下属的本分,这个位就称为虚位,就不能称为臣了。春秋时期确实也是君不君臣不臣、父不父子不子,五伦都完全被扭曲了。当父亲的不像个父亲、当儿子的不像个儿子,当君不像君、当臣不像臣,这叫乱世。夫子是用藉酒器来发表他的感叹,为什麽有这样的一个局面,君不君臣不臣、父不父子不子!
底下《集注》当中引「范氏曰:人而不仁则非人,国而不治则不国矣」。人是在五伦之内的,人无伦外之人。假如他不仁,他就不会守着五伦的关係,不会在五伦当中尽十义,这种人表面上看是人,但不是人了。所以还是可以套用夫子的话,「人而不仁,人哉、人哉?」不是人了。国也是,国而不治则不是国了,「国哉、国哉?」反问,这哪是国?社会乱了。要怎样才能够国治?治是安定和谐,那必须是身修、家齐,这个唯有靠伦理道德的教育、因果的教育,才能够使人心归仁,才能够达到修身的效果,才能够齐家,才能治国,进而平天下。所以你看,夫子就藉着一个酒器,说出甚深的道理来。我们在圣贤人旁边,要不打醒十二分精神,那又丧失了学习的机会。就以为,是不是孔子在那里喝多了,说出这些话,好像都不知什麽意思,不晓得夫子讲话全是教育,真叫循循善诱。
我们来看,这段话蕅益大师没有注解,江谦先生有一个补注,「因缘和合,假名为觚」。江谦先生通儒也通佛,从他的注解当中就可见得他的功力。佛法道理甚深,其实「佛」是一句梵文,全名叫佛陀耶,翻译成中文叫觉者,觉悟的人。也就是他在任何时候、任何处所都觉悟,觉而不迷,这个人就称为佛。觉悟,随时随地都能觉悟,夫子在这里随拈一物来教化我们,我们要觉悟,从他所讲的话当中契入真实,这叫觉悟。真实是什麽?万物都是因缘和合,这是一个实相,什麽东西都是因缘和合。譬如说我这个身体,这是个因缘和合体,它是由血、肉、骨、络,各种器官、内脏组合成的,这些器官又是由细胞组成的,细胞又是分子、原子组成的,你看全都是各种因缘条件组合而成的一个人体。实际上每一样东西都是如此,你说这个书桌,书桌是木头做的,把这些木头钉起来组合而成。既然是因缘和合之体,它就是一个假名。桌子是木板钉起来组合而成的,假如把它拆开了,木板不能叫桌子。一定要把这些木板钉起来了才成为一个桌子,它是因缘和合,所以那个「桌子」是假名,不是真的,哪里真有个桌子?桌子是因缘条件组合而已。人体也是,哪里有真的一个锺茂森在这?这是一个各种器官、细胞组合而成的一个因缘假合体,你们就把它称为锺茂森了,这是个假名,不是真的。
凡是宇宙万事万物都是假名,你去分析物质,全都是什麽?分析到最后,原子组成的;原子里面有原子核,外面有电子;原子核里面有中子、质子;中子、质子现在说由夸克组成,夸克是最小的微粒,这些都是因缘、条件。再分析下去,现在太空物理学,量子力学发展得确实是很有高度了,他们现在发现夸克和电子是最小的基本微粒,这里头还有东西。物质上已经不可分了,里头还有,这种是什麽结构?他们发现是一种振动,这个振动已经不是物质,因为物质最小的就是夸克、电子,再往下,它只是振动。所以,由振动组成夸克、组成电子,进而组成原子、组成分子,组成我们所见到的一切物质。大至星系、星云,小至基本粒子,原来它的基本构成单位是振动,它非物质,振动,整个宇宙原来就是个动相。科学家们把这种动称为弦振动,像琴弦一样,你拨动吉他的琴弦,它不是产生音符吗?这音符是怎麽来的?振动来的。不同的振动方式就有不同的音符产生,这些音符组成一个旋律,组成一首曲子。我们这个宇宙就好比一个大型的、巨型的交响乐的旋律,由无量无边的这些小音符组成,这些音符就是振动。振动产生音符,就好比现实中振动产生了基本粒子。一个基本粒子就是一个音符,进而组成旋律,这个是科学家给我们揭示的真相。
儒,孔子在这方面讲得不多,佛法讲得深入。但是我们要是真有悟性,也能够通过学儒悟入。你看,孔子拿出一个酒器叫觚,他说这个觚不是觚,是觚吗?是觚吗?问你。你听懂了没有?你果然有智慧,一下悟入了,这个觚是个假名,因缘和合,假名为觚。你去看这个觚,它是由各种原子组成的,原子再分就是夸克、振动。它只有动相,根本不是个物质。所以底下讲,「色即是空,故曰不觚」。色是物质,空就是没有物质。色跟空是相对的,但是为什麽说色即是空?刚才我跟你分析的你就明白了,空就是一种动相,它不是物质,科学家讲的弦振动。弦振动组成了基本微粒,基本微粒进而组成了物质。物质是色,所以色不就是空吗?当下就是空,它由空组成的。你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?
所以「故曰不觚」,这个觚就是不觚,不就是色即是空吗?空即是色,振动组成物质,振动是空,没有物质是空,但是空不是不存在,存在,它组成了物质。所以这个话倒过来也讲得通,不觚,觚,觚是色,不觚是空。「觚、不觚」就是色即是空,「不觚、觚」就是空即是色。「色不异空,空不异色」,这是《般若心经》里面告诉我们的核心思想,这个完全跟现代物理学所发现的相同。「空假双照,不即世谛,不离世谛,是为中观,故曰觚哉觚哉」。你知道它是空,物质都是空的,但是你又看到它有物质,那个物质是个假相、假名。但是,虽然说假,它真有。你真的看到我锺茂森站在这,这真有一个人叫锺茂森。虽然他是假名,他是个假相,他是由振动组成的,由弦振动组成的,但是你看到了。看到了是假相,可是你了知这是假相的本体即空,那麽叫「空假双照」。看到这个物体,同时你知道它是空,又看到它的假,这个相是假的,体是空的,空又不异假,假也不异空。说空就「不即世谛」,不即就是我们离开了。世谛,谛是理,世谛就是世间人所能认同的理。我们一般人看到一个人,「真有,锺茂森我明明看到了,看得见摸得着的」,这叫世谛,一般人,凡夫,迷在假相中,这叫世谛。你能够从假相中观空,知道它当体即空,那就「不即世谛」,可是又「不离世谛」。不离世谛,没有离开这个假相。空,不是说相以外再找什麽空,没有,就在相当下,你知道它是空。这空和假不可分的,空是从体上讲,假是从相上讲,所以不即不离,空假双照,这叫中观。中观是用中,也就是说你知道它当体即空,就不执着了。你对这个身体不执着了,知道是假的;对身体都不执着,何况身外物?身外物更不执着了。当体即空,了不可得,真是《般若经》里面讲到的核心,就是「无所有,毕竟空,不可得」,这是空观。但是它有这个假相,你可以去受用它。这个身体可以拿来服务大众,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,这是用中。知道它是假,但是你要用它;你不能够知道假,「我不要了」,那你就落到空上。偏空、执着空,你得不到受用,你还是烦恼。偏于假也不对,被假相所迷,你去执着它了,为这个身体去造很多业,这也不对。我又不执着它,但是又用它,这叫中观。
空、假、中这叫三观,三而一,一而三,不是三个分开的,是同时。这就是「觚哉觚哉」里面蕴含的深意。你看觚是假相,不觚是空观,觚哉觚哉是用中,你看这一句话含有天台所谓的一心三观,空假中三观。「空假中一心三观,三世诸佛之心印,又尧舜『惟精惟一,允执厥中』之心传也」。这是大圣、圣人,出世间是诸佛,大圣,世间以尧舜做代表,圣人都有这个空假中的妙观妙用,尧舜。在《尚书》里面讲到的,「惟精惟一,允执厥中」,惟精是讲假观,惟一是空观。老子所谓的「抱元守一」,这个一就是空。守住这个空,就是时刻遇到任何的相,你都能够了知一切法空,这叫惟一;可是「允执厥中」,这是用中。你看这也含有了空假中三观。
「《心经》、《金刚经》,一切大乘经,乃至禅家千七百则公桉,皆可以此求之」。可以说,空假中三观通一切大乘。《心经》是《般若波罗蜜多心经》,大乘佛法般若部的核心,这个心是核心的意思。《心经》,二百六十字道出般若部的核心;《金刚经》是般若部的一卷,都是这个核心思想的阐发。「一切大乘经」,古时候读书人都看大乘经,《心经》、《金刚经》尤其是必读的。古人是通儒、通佛、通道,三家圆融,所以对理,解得就透彻。如果不藉助佛法的理,我们对于儒家理解总是在表层,哪能那麽深入?孔子这一句,如果不藉助佛法,我们哪能够这样深入到心源?所以藉助大乘佛法,真的帮助我们对儒解得更彻底、更究竟。「禅家千七百则公桉」,公桉就是我们现在讲的故事,一千七百条故事。这些故事都是真的,一般都是讲祖师大德开悟的因缘。都是「以此求之」,都不离空假中一心三观,即空、即假、即中。
「《金刚经》云:如来说第一波罗密,即非第一波罗密,是名第一波罗密。忍辱波罗密,如来说非忍辱波罗密,是名忍辱波罗密。即假即空即中也」。这引一个例子,《金刚经》这种话很多。过去毛泽东跟赵朴老还特别讨论过这个问题,说《金刚经》这种话像一个公式一样,如来说什麽,即非什麽,是名什麽。确实这个公式可以套用到一切物上,一切的理都通。这里举出第一波罗蜜。「波罗蜜」是梵文,翻译成中文的意思就是度彼岸。就好像船筏要过河,你要乘船渡彼岸,这是一个运输工具。一般讲菩萨有六度,六种工具帮助我们度彼岸。六波罗蜜,所谓布施,布施是第一条,第二是持戒,第三是忍辱,第四是精进,第五是禅定,第六是般若。般若意思是智慧,这个智慧不是世间人讲的聪明那个智慧,这个智慧是能观察宇宙人生真相,空假中三观的智慧,这叫般若,说这些。「第一波罗密,即非第一波罗密,是名第一波罗密」,这第一波罗蜜是指它不是真的有一个什麽第一波罗蜜,是个假名,这是断我们的法执。忍辱波罗蜜也是这样,「如来说非忍辱波罗密,是名忍辱波罗密」,他只是说一个假名,用这个假名来断你的法执。我们一般众生不能忍辱,所以如来教我们忍辱,用忍辱度我们的瞋恚心,就是忍辱波罗蜜。但是你不能又执着真有个忍辱波罗蜜,那就错了,你就执法了。
《金刚经》里面如来立一个相,立刻破掉这个相,立一个法又破这个法,就怕你执着。你执着了,你就见不到性。所以,教你忍辱,立刻教你破掉忍辱的相,破法执。但是你要用它,破了你不用,那也不行。所以「即假即空即中」,这个法当体是空,它有这个相是假,但是用起来你要用中。用中,不偏空也不偏假,你就得到受用了。懂得这个道理,我们就能得大自在。所以《心经》一开始就说「观自在菩萨」,观自在菩萨就是观世音菩萨,他得自在了,得什麽自在?他观,一心三观就自在。凡夫落到假那边,他没有观空,被假相所迷,在相上迷惑颠倒,冤枉受苦,徒生烦恼,这是不自在。小乘阿罗汉证得了空,可是偏在空里头,既然一切相是假的,他也不出来度众生了,也不受用了,反正出了三界六道,就不再回来了,偏在空,他也没有用中,偏空还是烦恼,还是不自在。大乘菩萨就一心三观,既不被假相所迷,这是空观;又不偏于这个空里头,他发大愿,入世度众生,他不偏空,他有假观;他用中,度众生就是用中,所以他自在。
底下我们来看江谦有一段对《朱子集注》的评议,「程子谓觚不觚,谓如君不君、臣不臣。范氏谓如人不仁、国不国。此但就世变感慨言之也,亦通」。程子当然没有佛法的高度,只是就世上的乱象做一个评议。这个是仁者见仁、智者见智,孔子说这个话,你说他有没有什麽意思?他没有意思,圣人不会有意思,说出来,你能领悟多少是你自己境界上能领悟多少。就像佛讲经说法,《金刚经》上讲的,「如来有所说法耶?」如来无有法可说,他没有说法。他说了那麽多法,怎麽说没有说法?他无心,真是言者无心,听者有意。孔子举了觚这个酒器说,「觚不觚,觚哉觚哉」,程子理解君不君、臣不臣的意思,也行。这是你的境界,你是入在世间的境界,你是世谛。江谦是佛法的高度,出世谛,他理解也行。所以,一句话有无量义。这句话,你自己有这个意思,你理解的也行,就看谁的见地高。
但是,我们要学孔子,学孔子什麽?最后要无心。你能够无心了,对于境界现前你就能够用中。《论语》里面我们看到很多,孔子的弟子来问各种问题,夫子有没有说做一个准备,「我回去备备课再回答你的问题」?没有。当下就提起这个智慧,就回答你问题了。原来他没有东西,心是空的,你一来问,就像叩钟一样,一叩它就响了,这响就是对你的回答。所谓「大叩则大鸣,小叩则小鸣,不叩则不鸣」,它自己有没有说要响?没有要响。它自己如果要响的话,你叩它,它响的就不是那个味道了。他自己没有一个我们现在讲的成见在心中,所以人家来问就好像叩钟,立刻就有相应的回答。钟为什麽能响?你看看寺院里面的大钟,它的心是空的,叩才能响。如果那个心是实在的,你拿铸铁把它铸上,满满的、实实的,那你叩就不响了,空才响。这是我们应当学习的。我们来看下面第二十六章。【宰我问曰。仁者虽告之曰。井有仁焉。其从之也。子曰。何为其然也。君子可逝也。不可陷也。可欺也。不可罔也。】
在《集注》里面,朱子跟我们讲,为我们说明这章的背景,是「宰我信道不笃,而忧为仁之陷害,故有此问」。宰我是孔子的弟子,这个人擅言语,但是他的德不如颜回,对于道的追求就差得很远。所以在《论语》当中,孔子好像至少两次批评宰我。宰我在这里问,为什麽会有这个问?朱子跟我们讲,他是「信道不笃」,笃是他的诚敬心不够,不笃,没有足够的诚敬心,信得不深,所以行得不力。所谓是「信为道元功德母,长养一切诸善根」。如果一个人对于道没有信心,他很难成就。信心是他的推动力,它能长养功德、长养善根。宰我对于仁没有足够的信心,他会忧虑,「假如我一味的去行仁,做仁德之事,假如我遭陷害怎麽办?」他有这个顾虑,所以会问这个问题。
他这里问,『仁者虽告之曰,井有仁焉,其从之也?』这个「仁者」就是一个爱好行仁的人。说如果有这麽一个仁者,虽然有人告诉他,「虽告知曰」就是有人告诉他,「井有仁焉,其从之也」,这个井里头,一个水井里头有仁。这个「仁」有两种说法,一个就是本字,说这个仁如果在水井里,你这仁者会不会入井去求仁?这个问当然是个比喻。另外一种说法,仁当作人字讲,人民的人,井里有个人,有人掉进井里了,仁者会不会从之?从之,就是到那个井里头去救他。当然这是有人实际上是骗这个仁者,说井里有个人掉下去了,你赶快跳下去救人。这个仁者会不会也跟着跳进井里?会受骗吗?宰我之所以问这个话,很显然他担心行仁可能会遭人欺骗、遭人陷害,这是信道不笃的表现。如果真正是颜回这样的人,他就不会问这个问题了,不存在这种问题。这个问题是什麽?他心里有疑虑。有疑虑,就要把它破除,因为疑是最破坏善根的,要断疑生信,他才能够去力行。所以我们为什麽要学习《论语》,学习这些哲理?这断疑。如果疑根没断,往往是什麽?遇到境界来了,可能我们就会迷惑,我们就会无所适从,我们想要行仁,当然就不得力了,所以每天的学习很重要。
我们来看孔子怎麽答覆他。说不定这种问题我们会有,譬如说我一味帮助人,遭人陷害怎麽办?宰我问的问题都代表我们问。走在路上,如果是见歹徒行凶,我是挺身而出,但是实际上那个行凶是演出来的一场假象,结果后来我受骗了,可能我的包就这样被丢了,我为了去救人,结果回头一看包丢了。这都是像宰我一样,设计出一场场景,这个时候,仁者「其从之也」,我们要不要上前?尤其是现代社会,各种形式的欺骗都很多,怎样在现代社会行仁?夫子答曰,『何为其然也?君子可逝也,不可陷也。可欺也,不可罔也』。这个「逝」根据《集注》的解释,「谓使之往救」,君子可逝的逝是使之往救。「君子可逝也」,就像刚才宰我讲的,有个人掉到井里了,朱子是这麽解释,他说有人掉到井里,那麽君子这时候会不会救?肯定去,往就是去,至少到井边。听这个人这麽一讲,他会相信这个人,就去往救,去救人。但是「不可陷也」,这个陷,「谓陷之于井」,为什麽?因为君子跑到井边一看,这底下没人,他也就不会掉到井里去了。真的有人,他可能会下井里去救人;但是他看到是上当受骗,他也就不会陷到井里去了。所以「君子可逝也,不可陷也」,这是夫子就宰我提出来的这个问题来回答。
底下讲得就更加广泛一点了,「可欺也,不可罔也」,「欺,谓诳之以理之所有」。你可以欺一个君子,欺是欺骗,诳也是欺骗,用这桩事情去欺骗一个君子、一个仁人。但是「不可罔也」,「罔,谓昧之以理之所无」,昧就是迷惑,君子可能会被你欺骗,欺骗是像刚才这个,他会到井边去看,但是他不会这麽愚昧,知道你欺骗他了他还会迷惑。他不会迷惑,他会马上发现自己受骗了,就这个意思。
底下我们看雪公引马融的注解说,「可欺者,可使往也」,这个跟《朱子集注》讲的是一样,君子你可以让他去井边。「不可罔者,不可得诬罔,令自投下也」,就是君子不会蠢到这个地步,看到自己受骗了,还会下去,投到井里去。底下没有人可救,他就不会下井。当然这个比喻很浅显,我们易懂。孔子的意思主要就是告诉我们,君子在推行仁德之事业的过程中可能会受欺骗,甚至被侮辱,但是他不会遭受诬罔,不会因此而改变他所行的仁道。所以夫子的意思其实在鼓励宰我,让宰我第一放下疑虑。因为真正的仁者是有智慧的,你欺骗他只能欺骗于一时,而他立刻就会能警觉,而且他会依然保持他行仁的这种勇勐。智仁勇叫三达德,他有智慧,不会受诬罔,就是他不会迷惑,他有勇,他不会改变他行仁之道。
我们来看蕅益大师的注解,「此问大似禅机」,宰我问的话非常像禅门里面的机锋话。这机锋话是所谓直指心源,不容你思考,让你言下要大悟,夫子的答覆就是点化宰我。底下我们来看蕅益大师怎麽说的,「盖谓君子既依于仁,设使仁在井中,亦从而依之乎?夫子直以正理答之,不是口头三昧可比」。宰我问,君子既然依于仁、要行仁,如果现在仁在井里头,按照蕅益大师这个意思,这个仁就当仁德来讲。现在仁德在井里头,你是不是为了求仁你也下井里去?「亦从而依之乎」,是不是到井里去依那个仁?实际上这个话本身已经把答桉揭示出来给我们,行仁之人怎麽会那麽迂腐?所以「夫子直以正理答之」,告诉他的正理就是「君子可逝也,不可陷也。可欺也,不可罔也」,你可以欺骗他到井边,但是他到井边他立刻就明白,他就不会被你陷害,这个是把这个道理给他答覆了。这「不是口头三昧可比」,这不是只弄口头的那个机锋话,实际上已经把那个理给揭示出来了。底下说,「陈旻昭曰:宰我此问,深得夫子之心」。陈旻昭是跟蕅益大师同时代的人,也是位通儒、通佛的学者。他说宰我的这个问题深得夫子之心,为什麽?正好把夫子要阐述的仁的道理能够发明出来。
「盖在夫子,设使见人坠井,决能跳下井中救出。但此非圣人不能,不可传继。故夫子直以可继可传之道答之,如大舜方可浚井,以听父母之揜,彼有出路故也。若寻常孝子,小杖则受,大杖则走矣」。这是讲到,如果是夫子本人,「设使见人坠井」,他如果见到人真的掉到井里了,夫子当然有这个能力跳下井里把人救出来。为什麽夫子他没有这麽回答,而是在告诉宰我,我们行仁的人不能够被人陷害?不能被人陷害,言下,你要是到了井里面的时候,实际上已经被人陷害了。可是夫子即使掉到井里面,他也不会被人陷害,因为夫子是大圣。可是一般人不能像夫子那样有这种智慧、有这种能力,所以夫子不这麽说,这是什麽意思?「但此非圣人不能」,不是圣人做不到到井里去救人,而是这种做法「不可传继」,一般人学不来,一般人真到井里就遭陷害,这个意思。「故夫子直以可继可传之道答之」,这可以被继承、可以传下去的方法,就是告诉你,你被欺骗可以,但是不要遭陷害,这是一般人能够受持得了、能够做得到的。这里举了例子,大舜就是这样。这个例子可能就是指大舜,他父母骗他到井里。到了井里之后,大舜的父母要把他谋害,就把土往井里埋,想把他给弄死在里头。大舜知不知道?他知道,知道父母要谋害他,但是他有没有下去?他真的下去了。大舜能够做到,我们做不到,为什麽?我们没有大舜的智慧、没有他的那种善巧。人家大舜事先就已经在井里面挖了通道出去。历史上真有这个典故,他父母把他活埋,以为他已经死在井里了,又看到他回到家里来了,大吃一惊。大舜好像什麽事都没有发生,不动声色,依旧是孝顺父母。这个我们一般人学不来。他是「以听父母之揜」,就是听任父母来谋害他,但是他知道怎麽找出路。他已经有出路了,所以就任由你去干,恒顺众生。真正的大圣人,他有这样的智慧,所以他不怕下井里,就不怕被你陷害。
但是这种非可继可传之道,你这样去教人不行。将来要是你父母真的要陷害你了,你也就被他陷害了,你没有大舜的这个本事,你就被陷害了,那实际上陷父母于不义,陷父母不义就是不孝。曾子就有这麽一个典故,曾子有一天被他父亲打昏了,因为曾子很孝顺,「二十四孝」里面也有他,很孝顺。父亲打都不避,任你打,打得昏死在地。等救活过来之后,孔夫子就狠狠批评他,说你这样做是陷父亲于不义,如果父亲真的失手把你打死了,你不就是大不孝吗?陷父亲于不义,大不孝。所以对曾子这一类的,属于寻常孝子,「若寻常孝子,小杖则受,大杖则走」,父母要是小打小闹的,拿个小竹条打一打的,那就受一下没关係,受点皮肉之苦,恒顺众生可以;他拿大杖,你一看他来势凶勐,不行,你不能就在那干受,真的会打死人的,你就得走,跑。跑也是孝顺,因为父母在气头上的时候,他一下失手打死了你,这可不得了,他后来会很后悔。所以全都是为了父母。这种是寻常孝子可以继承的方法。
夫子在这里是对寻常孝子讲,寻常人行仁,遇到了人家欺骗、人家陷害,我们应该怎麽做?见到人陷害,我们要走,我们不要上他当。这章主要是讲这个问题,蕅益大师给我们讲得就更清楚了。但是,真有像舜一样的智慧,那是圣人,你来陷害我,我就让你陷害,但是你陷害不了我,这个高明。如果不是真正有大智慧,做不来。所以这个我们自己衡量衡量自己,应该能到什麽程度。但是有一点是不变的,就是我们坚持行仁这种方向,真正以仁为己任,死而后已,这个方向我们不变。即使是再多的人欺骗我、毁谤我、陷害我,我都坚持这个方向,但是我要有智慧避开你的陷害,这明哲保身,全身以行仁,这是夫子给我们讲的。所以你看,夫子很中庸,他不是那种匹夫之勇。我们再来看下面一章,第二十七章
文章摘自《细讲论语》 作者:钟茂森博士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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