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细讲论语:【子张问曰。令尹子文。三仕为令尹。无喜色。三已之。

时间:2024-05-12 21:52   编辑:钟茂森   点击:

尊敬的诸位仁者,大家好!大家请坐。我们继续来学习《论语》,我们看「公冶长第五」,看这篇的第十九章。

 

 

 

【子张问曰。令尹子文。三仕为令尹。无喜色。三已之。无愠色。旧令尹之政。必以告新令尹。何如。子曰。忠矣。曰。仁矣乎。曰。未知。焉得仁。崔子弑齐君。陈文子有马十乘。弃而违之。至于他邦。则曰。犹吾大夫崔子也。违之。之一邦。则又曰。犹吾大夫崔子也。违之。何如。子曰。清矣。曰。仁矣乎。曰。未知。焉得仁。】

 

 

 

我们来看这章,这章比较长。这是孔子的弟子子张向老师请问,他问了两个人,关于这两个人的为人如何。当然,问这个的目的,是为了学习这些君子的行持。我们从孔子的评价当中,也能够知道什麽叫仁。孔子说这两个人都不能叫仁,我们来看《雪公讲要》当中他是怎样来讲解的。首先我们看『子张问曰』,子张问『令尹子文』,「令尹」是楚国的官名,当时春秋楚国,「子文」是一个人,当时做令尹这个官,「如中原各国之宰相」,令尹就是宰相,所谓「一人之下,万人之上」。「《集解》孔安国曰」,雪公引何晏《论语集解》当中,引孔安国先生的注解。何晏是三国时代的人,他写的这部《论语集解》很权威。孔安国比他早,是西汉的学者,是孔子的后裔。孔安国说,「令尹子文,楚大夫,姓鬭,名谷,字于菟(音污图)」。这是讲子文这个人,叫鬭谷,字于菟。这个于字不念于(音愚),念菟(音污),于菟。「但闻其忠事,未知其仁也」。孔安国说子文,这是用孔子的评价,孔子说子文这个人可以称得上忠,但是不能称得上仁。

 

 

 

我们再看具体的,下面的讲法。令尹子文是『三仕为令尹』,三仕,我们看《雪公讲要》里讲,「三仕、三已,事无详考」,这个已经是二千五百年前的事,所以《论语》当中讲的子文三仕、三已,仕是做官,三次出来做官,又三次被罢官,这麽一个人。这个事情已经没有办法考究了,太久远。这使我想到前中共中央总书记邓小平同志,他在文革当中也是三起三落。这里子文是三仕三已,跟这三起三落就是一个意思。子文三仕为令尹,『无喜色』,他起来做官,做宰相了,他没有什麽欢喜的表现;『三已之』,把他三次罢官,『无愠色』,也没有什麽不高兴。子文这个人的历史不多,我们看雪公有一段这样的讲法,说「惟在楚庄王时,楚晋之战,楚以子玉为帅」。当时在楚庄王的时候,楚国和晋国两个国家交战,楚国派子玉为元帅,「败绩自杀」,子玉打了败战自杀,「子玉是子文所举之人」,子玉是子文举荐的,「子文以此去职」。想必这是其中一次罢官,因为他举荐的人打了败战,现在自杀了,子文也受到牵连,举荐错了,被罢免了职务。「余皆不详」,其余的故事就没办法考究了。「诸儒之注,议论纷纭」,历代这些大儒们注解《论语》,各有各的说法。「然子张所举三仕三已,且以旧政告新令尹,必有所据」。子张在问孔子的时候,举出子文是三仕三已,就是三起三落,而且他能够在『旧令尹』(就是旧的宰相),就是他自己当宰相的时候,他把旧政,他主理的事务完全告诉新的宰相。就是他交接工作的时候,非常的完善。讲这个「必有所据」,子张讲这个一定是有历史根据,但是现在已经无从考察了。「孔子答曰,忠矣」。

 

 

 

子文能够做到做官的时候无喜色,被罢官的时候无愠色,心很泰然。正如古德有一副对联,叫「看庭前花开花落,荣辱不惊;望空中云卷云舒,去留无意」。这是讲君子泰然的心境,看到花开、花落,自己受到的荣辱,一点不以为然,荣辱不惊;空中的云来、云走,也去留无意。他在交接工作的时候,子文一定把自己旧的工作转交给新的人,一点不马虎。一般人被人罢官、被人降级了,心里都有一种怨气,「我才不理你,你来了我还给你交接工作?你自己看着,自己去慢慢上手」。一般小人都有这种想法,报复心理,「谁要你把我罢官?我做得好好的,又没有真正犯错误,我举荐一个人错了,其实又怎样?又不是我自己错」,心里都有不平,但是子文没有这样。所以子张问『何如?』孔子说『忠矣』。这个人真正做到忠,是个忠臣。子张又进而问曰,『仁矣乎?』子文这个人做到忠,那他算不算仁人?因为仁比忠要高。子张也很会学、很会问,他是做到忠了,但是仁怎麽样?「孔子答曰:未知,焉得仁?」孔子说,他没有到达仁的境界,为什麽?因为他没有智慧,这个「知」是念去声,智慧的意思。

 

 

 

「《集解》孔安国注,但闻其忠事,未知其仁也」。这是刚才我们讲到,孔子当时一定是有历史的考据,知道子文是个忠臣,但是未知其仁也,对他是不是仁人就没有办法判断。仅仅做到了三仕、三已而泰然,而且做官的时候无喜色,被罢官了无愠色,还能够认真的交接自己的工作,这种只能叫忠。从这事上判断,他只是做到忠,他没有做到仁。「《集注》从之」。朱熹朱夫子《四书集注》也跟孔安国注解的是一个意思,从孔安国注。「然经文『未知』下加『焉得』二字,究作何解?」这经文当中讲的『未知,焉得仁』,这个是怎麽解释?古儒有多种讲法,下面说「若依郑康成读知为智字」,这个知是当智字讲,智慧的智。「即有智始有仁」,有智慧才会有仁,仁是建立在智慧基础上的。「则文易解矣」,这样讲得比较通,比较容易理解。「智与仁孰先孰重?」这两个,智慧和仁,哪一个重,哪一个先?「《中庸》、《论语》所说智仁勇,皆是智在仁上」,智排在仁之先,所以先要有智,才能有仁,因此讲「未知,焉得仁?」这个确实讲得通,因为智排在仁之前,一个人没有智慧,他不可能是仁,一个仁人一定有智慧。

 

 

 

「若依内典,智尤重要」,内典是讲佛经,佛经称内典。为什麽称内典?典是经典,内是什麽意思?内是讲心内求法,不是心外求法,所以佛经叫内典,佛法是内学,就是让我们返归自性,不向外求。佛经里面讲的智就更重要。智慧,佛法里面往往用一个名词,叫般若,菩萨六度,般若先导。般若犹如人的眼目,眼睛看路、看方向,菩萨前五度,布施、持戒、忍辱、精进、禅定这五度犹如我们的双腿,双腿走路,但是需要眼睛来看。如果没了眼睛,有腿没用,那是瞎蒙、瞎撞,那很危险,万一走偏、走斜了,掉到山沟里了,怎麽办?光有眼睛没有腿也不行,两者兼具。但是眼睛尤为重要,先得看,看清路了才能走,所以智慧是先导的。

 

 

 

「皇疏引李充云」,皇疏这个「皇」,是南北朝时代的大儒皇侃,他对《论语》的注疏,引李充说,「进无喜色,退无怨色,公家之事,知无不为,忠臣之至也」。皇侃引李充讲的道理也讲得通,进就是当官,出来做宰相无喜色。为什麽无喜色?要知道当官不好当,得真正为百姓服务。做得好,是应该的,国家信任你;你做不好,做不好就有罪过,所以这个何足以为喜?是压力、负担,真的是像三国时代诸葛亮一样,要「鞠躬尽瘁,死而后已」,所以有什麽可喜?这是君子没有任何名闻利养的念头,所以他不以当官为喜。被罢了官,就是退下来,甚至回家养老,或者是武将解甲归田,退下来,退下来也无怨色,这不是好事吗?正好不用受这麽大的压力,出来做那是不得已,很苦。真正有这个机会,确确实实应该全心全力为国家、为人民尽孝尽忠;现在正好责任也尽到了,自己问心无愧,我也不希望老待在这个官位上。退下来了,一点怨言没有,因为他当官根本不是为了名闻利养,真正是忧国忧民,所以退下来反而是好事情,哪会有怨?「公家之事」,这是讲国家的事情,「知无不为」,只要知道,必定去做,没有任何的私心,真正是全心全意为国家效力。「忠臣之至」,这是最难得的,一个忠臣,「至」是他做到圆满,忠做到圆满。下面皇侃还继续说,「子玉之败,子文之举,举以败国,不可谓智也。贼夫人之子,不可谓仁」。皇侃讲,子玉败下来,打了败仗,跟晋国打仗打败,自杀了;子文举荐子玉,结果举荐了子玉使得国家败了,这确确实实举荐的人要负责任。这是因为子文没有智慧,智慧不足,所以令国家遭受这样的一次失败。没有智慧,当然就不可能有仁。我们继续再看雪公下面的《讲要》说,这是第二个问题了。子张问第一个问题是问子文算不算仁人,孔子答覆,「未知,焉得仁?」只能称为忠臣。问的第二个人是崔子,「子张又举崔子弑齐君,陈文子弃而违之,以问孔子」,子张又举出齐国的大夫崔子。崔子也称崔武子,他的名字叫崔杼,他杀了自己的国君,『弑齐君』,齐国的国君。这个事情原委是这样的。崔杼在齐国执政,当时在齐惠公的时候,崔杼已经是正卿,当时他很年轻,就受到宠信,他以弱冠之年得宠于齐惠公。后来惠公死了,他被高氏、国氏这两个大臣逐出国门,后来又返回到齐国。当时齐灵公准备讨伐其他国家,像郑国、秦国、鲁国等国,可是后来灵公病危,齐庄公就继位。齐庄公继位之后,跟崔杼的妻子私通,结果崔杼就知道了。知道以后已经暗怀杀机,想要把齐庄公杀掉报仇,自己不能够忍受这种奇耻大辱。于是后来设计,引庄公到他自己的府宅,跟自己妻子幽会的时候,当场就把庄公给杀死了,有这麽一个事情。所以崔子弑齐君,就是杀死了齐庄公。齐庄公死后,崔子掌握了国家军政大权,他就立了庄公的弟弟为君,叫齐景公,自己做宰相。但是他自己也好景不长,因为弑君之罪,这也是天谴。没过多久,他的家族发生了内讧,就在内讧当中,他自己自杀身亡,上吊自杀。他死了以后,齐景公把他的尸体搬出来,在烈日下一段段的把尸体切开来报仇,为他兄长报仇。当时就因为崔杼执政期间,齐国政局非常动盪。他是以私怨来害国,所以他的下场,这也是因果报应,下场就是自己最后家族溷乱,自己自杀,同时还被人拉出来把尸体砍成一截截。

 

 

 

当崔子弑齐君之后,「陈文子弃而违之」。陈文子是当时齐国的一个大臣,他不愿意跟崔杼同朝为臣。因为崔杼把自己国君都杀害了,这在春秋国人看,是大不忠、大不义。陈文子不愿意与恶人为伍,所以就离开了。子张就问孔子。我们来看下面孔安国注,「崔子、陈文子,皆是齐国大夫」,他们两人都是齐国大夫。「程氏《集释》」,程氏是程树德,有《论语集释》,「引惠栋《九经古义》」,这也是一部古书,说「崔子,郑注,《鲁论》读为高子,今从古论」。雪公认为崔子这个崔字应该是念成高,崔(音高)子,这是《鲁论语》里读音,应该用古语、古《论语》读音方法。再看底下「刘氏《正义》说」,这是刘宝楠,清朝大儒,《论语正义》上说,「齐君庄公名光,《左襄二十五年传》言,庄公通崔杼之妻姜氏,崔杼弑之」。这是我们刚才讲到,根据《左传》上的记载,齐庄公跟崔杼的夫人姜氏私通,于是崔杼就把庄公给杀了。「时与崔杼同朝之陈文子,有马十乘,弃而逃之他邦」。当时陈文子不愿意与崔杼同朝为官,虽然他自己也有家产,「有马十乘」,十辆马车,这是有一定的家产,有马车。十辆马车,这是代表他有一定资产,可是都不要了,「弃」,抛弃掉。为什麽抛弃?因为他觉得同朝为官,他觉得不义,不愿意屈身于崔杼的淫威之下,所以他就逃走了,逃到其他国家。「所至皆感如齐之崔子」,他想找一个明君,一个比较安定的国家去服务,可是所到之处总是会感得像齐国崔杼这种人,乱臣贼子不少。当时春秋也真的是乱世,这种杀父弑君的事情常常有。所以陈文子就「一再去之」,就又离开那个国家,又换个国家,又遇到这种事,又换个国家,可见得陈文子也是一个很清高的人。「子张故问」,子张于是就问,「陈文子何如,可谓仁矣乎」,他算不算仁?「孔子答,清而已矣」。孔子答,他只是清矣,他是一个清高的人,但是「未智,焉得仁?」他没有智慧,怎麽能称为仁?所以在孔子眼中,陈文子不能算是仁人,只能算一位清雅之士、清高之士。

 

 

 

「何以未智」,为什麽孔子说他没有智慧?「齐君昏,未闻文子进谏」,齐君,齐国的国君齐庄公很昏庸,而且跟大臣的夫人私通,这是非常不光彩的事情,这昏到极处,但是没听说陈文子进谏过他。他没去劝阻自己的国君不要这样做,也没有劝谏国君应该励精图治,所以这是第一个没有智慧,这个是原因。「亦未闻其阻崔子之弑君」,崔杼萌发想要杀害自己国君的念头,陈文子当时也应该看得出来(看不出来,这本身已经是不够智慧),也没有劝阻,这「是为不智」,这没有智慧。为什麽?看着国家陷入动乱当中,你怎麽能够称为智慧?

 

 

 

「又何能称为仁者?」智慧没有了,当然不能称为仁。所以仁,不是简单的说这个人心地很仁慈,叫仁人,不是;仁人必定是具足智、仁、勇,他首先是有智慧,他把问题看清楚了,然后还要懂得解决的方法,这才有智慧。他为什麽能够有智慧?因为他有仁心,仁慈之心,他真正全心全意为国家、为人民着想,他没有自己。当一个人没有自己,无我的时候,他智慧自然就生起来了。因为智慧是本有,不是学来的,是让我们这些执着放下了之后,把我执放下了,对国家、对人民、对百姓一片仁慈,这就无我了。有我,说老实话,仁就不彻底。他到了无我的境界,智慧就很高。所以,陈文子没达到这个境界,不能称为仁者。

 

 

 

我们现在看当今世界,你看各国,也常常听有杀父亲、杀母亲、杀领导人、造反等等这些情形,确实已经不是新闻。用春秋时代「乱世」的这个标准来看我们今天,我们今天能不能称为乱世?什麽叫乱世?孔子的标准叫「礼崩乐坏」。礼崩,礼是人与人最好的一种交往方式,当时周朝末年周礼已经崩溃,没人去守周礼,都是乱来,僭越礼法,所以人与人之间没有了那种仁爱礼义,这叫礼崩。乐,乐是什麽?我们现在讲艺术,音乐是艺术的一种,乐可以正人心。我们看看现在的艺术是什麽艺术?打开电视,看看这些新闻媒体报导,还有市面上贩卖的这些歌曲、影片,这里面是什麽?是不是可以正人心,是不是能够使我们增长孝悌忠信、礼义廉耻这些德行?如果不是,这乐也坏了,礼崩乐坏这就叫乱世。

 

 

 

乱世,光是有清的品格,救不了这个乱世,像陈文子只能是出逃,逃离那个国家。可是逃离这个国家,发现那个国家也是同样问题;又逃到另外一个国家,还是同样问题。他没办法解决,他只是有一种清高的人品而已,但是他没有仁。孔子是希望我们成为仁人,成为救世的仁人。怎麽救?我们恩师已经给我们指出一条路子,这条路子自古至今几千年都是用这个路子,就是靠教育,所谓「建国君民,教学为先」。要使世间能够回归到和谐,回归到德治、礼治,必须用教育。用什麽教育?伦理、道德、因果的教育。中华传统文化,儒释道都有圆满的伦理、道德、因果教育,其他宗教也同样有伦理、道德、因果教育,所以我们恩师劝导所有学派、所有宗教的这些领袖们,共同来从事教育工作,就用伦理、道德、因果来教化百姓。

 

 

 

现在有网路、有卫星这些远程传播工具,教学方便,我们恩师就是身体力行做好榜样,天天讲经。明天他要离开此地,要到澳洲,明天早上十点到十二点,还要来讲两个小时。八十四岁的老人家,让我非常感动,所以我自己也是要赶紧努力,不能够太懒惰,今天开始就讲四小时。建国君民,教学为先,和谐世界也是教学为先,唯有靠教育才能够转化人心。人心改了,人心净化了,这个世界就和谐了。所以从事教学工作的人,真的是仁者。恩师就是一位仁者,不仅真正做到忠,也不仅做到了清,还做到了仁,这就高于陈文子和子文了。雪公底下还有一句说,「然得一清字,亦得一种人品,今世尤可贵」。能做到清高,这个人也不错。现在清高的人都很难找,都是为利欲所迷惑的凡夫俗子,有几个真正是清高的,不想跟这个世间同流合污的?难!所以这一种人品今世尤为可贵,对这种人我们也应该讚叹,应该鼓励大家学习。但是救世就不够,这个只能是自己求解脱,这属于小乘人,他不是大乘。大乘是仁人,小乘只是清人,他自己清高,他不能够救世。

 

 

 

我们再看「雪公讲义」,他有一篇《讲要》,有一篇「讲义」,刚才念的是《讲要》,现在看「讲义」。「讲义」是对于《讲要》里头的一些道理或者是故事、桉例进行考证。这是「讲义」当中讲,为什麽说「未知,焉得仁」,没有智慧就不能叫仁?做一个考证。这个道理讲得非常好,我们来看。「窃按《礼记.中庸篇》」,窃是雪公谦虚自称,说按《礼记.中庸篇》里头说法,「知仁勇三者,天下之达德也」,又曰,「好学近乎知,力行近乎仁,知耻近乎勇」。都是先讲智,智排在仁之前,你看讲智仁勇,没有说仁智勇,或者是勇智仁,它智排在第一个。有了智慧才能有仁,有了仁,自然就会勇。当然仁者是必能勇,但是勇者未必有仁。一个人很勇敢,未必他是个仁人,他必须是智仁勇三者具足,才能够成为仁人。这是天下的达德,这个达可以说是圣德。「好学近乎知,力行近乎仁,知耻近乎勇」,这是告诉我们如何下手,智仁勇怎麽做去?我们好学就可以近乎智,像诸位都是很好学的人,天天都来,我们一起来学习《论语》,这是好学。好学,原来没有智慧的话,通过好学,慢慢就有智慧了。近乎智,近是愈来愈靠近,最后就能达到,学到最后你通了自性,智慧自然流露。学了以后最关键是力行,力行才近乎仁;学了不去做,那是白学,那也不会有真智慧,更谈不上仁。力行怎麽力行?最重要的就是改过自新。

 

 

 

我们跟圣人差距在哪里?自己每天检点,先从《弟子规》开始学。《弟子规》一百一十三条,对照对照自己,有哪些没做到,没做到这是可耻的,「知耻近乎勇」。人能知耻,就能改过。不能改过,是因为不知耻,不知耻,脸皮太厚了,甚至变成麻木不仁,怎麽办?这是无可救药了。所以要有知耻的心,耻心也是难能可贵。人能够知耻,他就能成圣贤;不知耻,最后就成禽兽了。知耻就要改过,改过就是勇。不是说对每个人,「某个人我能够不怕他,我甚至能够跟他大打出手,我不怕丢了性命」,那叫勇吗?那叫匹夫之勇,哪是圣人之勇?圣人就是勇于改过。

 

 

 

《论语.子罕篇》也说,「知者不惑,仁者不忧,勇者不惧」,这也是把智字提到第一个讲。智慧的人不会有疑惑,他的方向、目标非常的明确,义无反顾,仁者不会有忧虑,勇敢的人不会有畏惧。「此三经文,皆以『知』字开端」,这三处经文都以智字开头,「统为孔子之说」,这都是孔子说的。「其中宁无含义?有何不敢依述?」所以雪公这里是赞同,「知」是做智慧讲,「未知,焉得仁?」是说明智慧是仁的先导。这里面我们看到《中庸》、《论语》里头,三处经文都是这样的排列顺序,智、仁、勇,这哪里说没有意思?肯定是有意思、有含义的,为什麽不敢依述?

 

 

 

「再《礼.大学篇》」,《礼记.大学篇》里面讲,「明德、新民两纲,各有四目,内在格致,智也;外在修齐,仁也」。雪公说明德、新民,「大学之道在明明德,在新民,在止于至善」,这个新民,也可以读成亲民,两个意思就不一样。按照雪公这种讲法,明德是明明德,是自己把自己的明德显明了。明德是什麽?就是我们自性本有的性德,开发出来了,这叫明明德。然后还要帮别人开发明德,就是新民,让民众也能够不断的接受圣贤教诲,改过自新,「日日新,又日新」。《大学》讲的三纲八目,三纲是明明德、新民、止于至善;明德、新民是前面两纲,每纲有四目,三纲八目(明德和新民各有四目,这总共八目)。明明德和新民都做圆满了就叫止于至善。「内在格致」,内是对我们自己自身、自心,格是格物,致是致知。能格物致知这是智慧,这个智慧可见得它是心性中本有的智慧,现在是被物欲给挡住了,所以不能致知了,这个致知是我们的良知,不能现前,现前叫致知。现在怎麽办?要把挡住良知、挡住我们心性智慧的那些物欲烦恼格掉,叫格物,这是修智慧。「外在修齐」,修是修身,齐是齐家。身属于心之外,齐家在修身。你身修好了,家也齐了,修身、齐家这属于仁。所以从这里,《大学》也是这麽讲,先讲智,再讲仁。没有智,焉得仁?

 

 

 

「经云:智者不惑。既不惑矣,始能意诚心正」。智慧的人不会有疑惑,不会迷惑。不迷惑才能够意诚心正,他的意念自然就真诚,心也就正了。换句话说,我们为什麽意不诚、心不正?就是因为有迷惑。最大的迷惑,就是迷惑宇宙万物、天下万物是一体,这是最大的迷惑,根本迷惑。这一迷,就把天下分成我他,本来天下是一体,现在割成两边了。有我,就有我执,就有自私,处处想我、不想他,这仁就没有了。智慧没了,意也不诚、心也不正,他念念想自己。所以要使我们诚意正心,还得要智慧先导,就是你要明白,你真正从骨子里明白,天下跟我是一体,把私心彻底断除,这样你就格物了,烦恼就没了,物欲也没有了。自己都没有了,还谁要烦恼,谁要物欲?你格了物,你就致知,你智慧就有了,自然你就诚意正心。

 

 

 

「又云:仁者人也,亲亲为大」。仁者是讲什麽?就是讲我们人,说明人本来就是仁者。这是讲我们人本性,本性中具足了仁。从哪里开发我们本性中的仁德?「亲亲为大」,亲,第一个亲是动词,第二个亲是名词。这个亲,第一个亲是亲爱,第二是父母,对父母要有亲爱,这就是孝道。所以《论语》上讲「孝弟也者,其为仁之本」,就是这个意思。又说「修身以道,修道以仁」,我们修身用什麽修?用道来修,修道用仁来修。「既仁为孝弟之本,而后齐治平,自可推而进之」。这是《论语》上讲的为仁之本在孝悌。讲为仁,这是讲力行,为是去做,为仁就是去做一个仁人,怎麽做?要行孝悌。仁本身,仁这个德的根本在哪?根本就是孝悌。所以《孝经》讲,「夫孝,德之本也」,这个德的根本就在孝。既然仁德的根本是孝悌,然后慢慢的扩展到齐家、治国、平天下,这些都是在自己身修好的基础上,逐步逐步向外推展,这是一般我们容易理解的。「是无不以智为先也」,这无不是以智慧做先导,这是我们有这种认识。有了认识,我们才能够做得好,解行要并重。而解门,这是我们的认识,要走在行之前。所以我们为什麽要学《论语》?学《论语》是为了学做圣贤。怎麽做?你得先要明白该怎麽做,虽然是力行,但不学文也不行,那是「任己见,昧理真」。所以学文和力行并重,而以学文、求智慧做为先行。这是给我们从这些经典的角度论证,「未知,焉得仁?」这个知就是讲智慧。智慧是成为仁人的基础,没有智慧那就不要说力行,「力行近乎仁」,所以先要开智慧,先要求解。解,边解边行,行一步又帮你提升你所悟的境界,就让你的解又提升一级;解提升一级,又让你行提升一级,它们是相辅相成。

 

 

 

我们继续看下面蕅益大师对这段文的注解,他注得很简单。他说,「仁者必忠,忠者未必仁。仁者必清,清者未必仁。卓吾云:仲尼认得仁字真」,这都是点睛之笔。蕅益大师讲仁者一定是忠,因为已经成为仁者了,他必定是具足了这些德行,像孝悌忠信、礼义廉耻,他肯定具足,如果缺一条都不能成为仁者。仁者是什麽?已经成圣人了。反过来,忠者未必仁。忠者是他有这一方面的德,很突出,但是他未必是每样德行都圆满。我们都修圆满了,这就成为仁者;没修圆满,这不能称为仁者。譬如说我们称一个人忠臣,或者叫一个人孝子,但是不能称为仁者,因为什麽?他孝和忠只是比较突出优秀的方面,可是还没有圆满,其他的德行也没圆满,所以不能称为仁。用清这个字也是一个意思,「仁者必清,清者未必仁」,清高的人未必称为仁者,但是一个仁者一定清高。清高是什麽?他不把名利放在心上,这就是清高。仁者当然他会清高,而且会懂得通权达变,他不是就这样的为自己盲目清高。他有智慧,在自己,不染着于名闻利养、五欲六尘这些污浊的环境,但是他又不离开这个环境,能跟大众和光同尘。为了什麽?为了帮助大众觉悟。所以他能影响大众,大众不会影响他;他会度人,人家度不了他,他已经是成就的人。

 

 

 

我们现在处的这个世间,佛经里面称为叫「五浊恶世」,五浊是不清净、浊恶。确确实实,我们走到路上,香港特别能感受得很深。走到路上,看看那些男男女女,看看这些广告、霓虹灯,看看大众思想里想的什麽、口上说的什麽、身体做的什麽,你就知道佛讲的没错,真叫浊世。在这个世间你要清,不容易。你怎麽清?你想找一个深山老林里面去躲起来,像陈文子一样,现在很难。陈文子当年都找不到,换了一个国家又一个国家,都找不到他理想的地方。我们更难,所以现在光做清者不行,得做仁者。怎麽做?就是不断的学习圣贤教诲,天天读经,天天讲习、听讲,能在这个浊世里头不染,你才真正的清。你这种清,比遁世的清要高。道家讲的叫「大隐于市」,真正大隐者在哪隐?他在闹市当中他能够隐,说明他心是不染这个恶世,不染浊世。像莲花出污泥而不染,这个清是仁者之清,而又能够跟大众和光同尘,每天身教言教,教化大众,这是我们要学习的。夫子,孔老夫子就是这样,你看他周游列国,他入世了,入世而不染于世,他的德行没有被污染。所以「卓吾云:仲尼认得仁字真」。仲尼就是孔子,仲尼才能真正认识到这个仁字,他认识得真,真义他了解。为什麽他能认得这个字,认得真?因为他自己做到,他的解行相应。

 

 

 

江谦先生有一段补注说,「知读如智,智及之,然后仁能守之,故曰『未知,焉得仁?』」江谦先生也是主张这个「知」当作智慧讲。「智及之」,如果有了智慧,用智慧提升我们的境界,「然后仁能守之」,要守住这个境界得用仁,仁者能够保持这个境界。譬如说今天你听了《论语》,觉得有点开悟了,发愿「我要做一个智仁勇三达德的人」。你是开了智慧,「智及之」,你就立了这个志向,发了愿,回去做,我相信你明天一定会做得很好。可是后天,要是明天晚上你不来听了,可能后天就开始慢慢减少了。为什麽?因为还没达到仁的境界,所以不能守住这个境界,境界会退。古人讲得好,三日不读圣贤书,则面目全非。这是古人。现在告诉你个老实话,一日不读圣贤书,就面目全非;你要是一个礼拜不读,不堪入目。所以要守住,就不断的薰习智慧,而且还要力行,这是仁,仁才能守得住。

 

 

 

「故曰『未知,焉得仁?』必开圆解,乃有圆因」,我们的智慧一定要圆,开圆满的智慧,圆解才能圆修。如果是我们智慧有偏,解得不圆,那麽行的肯定是有偏。所以我们为什麽用儒释道三家角度来学习《论语》,特别採用蕅益大师对《论语》的注解?除了採用先贤的注解、先儒的注解以外,还特别採用蕅益大师,因为蕅益大师的智慧是圆,他真正是大彻大悟的人、大开圆解的人。所以解得圆,你行得才圆,这叫有了圆的因,「有圆因乃有圆果」,如是因得如是果。

 

 

 

「但忠一主,洁一身,谓之忠」。什麽叫忠?你对自己一个领导能够忠心耿耿,这叫忠。「洁一身」,对自己一身能够做到清净无染,这是「谓之清」。所以「谓之忠、谓之清可矣」,这可以说得上,但是这只是对一主、一身而已,你不能对全天下,所以「未得为仁」,这说得好。什麽才是做到了仁者?那是《弟子规》上讲的「凡是人,皆须爱」,不是只对自己的领导才爱他,才忠心于他,不是对自己才要清高,应该什麽?对所有的人你都爱他、都忠心于他,都让他们能够洁身自好、都让他们能够觉悟,这种人才叫仁者。可以说,在当今社会,只有通过圣贤教育才能达到。我们这章就学到此地,我们再看底下第二十章。

 

 

 

【季文子三思而后行。子闻之曰。再。斯可矣。】

 

 

 

『季文子三思而后行』,就是讲他非常的慎重,孔子说『再,斯可矣』。「再」就是两次的意思,这叫再,一而再;再而三就多了。他说再就可以了,不用到三思而后行,再思而后行就可以了。我们看《雪公讲要》,「《集解》:郑曰,季文子,鲁大夫季孙行父。文,諡也」。何晏的《论语集解》当中说,「郑曰」,郑是郑康成。郑康成,东汉的大儒,着名的经学家。他考据,这里讲的季文子是鲁国的大夫,季孙行的父亲,文是他的諡号。「文子忠而有贤行,其举事寡过,不必及三思也」。按照郑康成的讲法,或者说何晏《集解》的讲法,季文子为人忠直,忠而且有贤行,他的行为很贤良,是一位贤者。他「举事寡过」,做事很少犯错误,过失很少,所以孔子说不必到三思而后行,再思而后行就可以了。因为他本身都已经很有德行了,做事很谨慎,过错很少,不必想得太多。底下《集注》,这是朱熹,《朱子集注》引「程子曰:三则私意起而反惑矣,故夫子讥之」。程子是朱子的私淑老师,他说,这三思而后行的「三」,到第三次思考才决定要不要行动,这就有一个麻烦,就是什麽?思考到第三次,他的私意就起来了,他私心就起来了。有时候想得太多,愈想愈复杂,这就「反惑矣」,自己都把自己迷惑。「故夫子讥之」,所以夫子算是讥讽他,不用三思而后行。

 

 

 

「『三思』自古解说不一」,有多种讲法,「程说不免胶瑟」,胶瑟是讲他有点拘泥、固执,没有变通。程子刚才讲的,第三次思考就起私心了,这个说得太有点拘泥。因为这个三不应该当作数字讲,你说第三次有点太拘泥了,那第四次、第五次呢?所以不能只当作数字讲。「世有一思即起私意者,何必至于三?」这个讲法确实是这样,你看看世间那些自私自利的人,他不用三思才会起私意,他一思,第一个念头起来就想自己了,何必到第三?所以有私心的人,他第一个念头动了就不对,那他而后行的行为就更加不对了,因为他的思想指导他的行为。所以不可能说第一个思就是圣人的思,第二个慢慢就变成自己的思,第三是变成小人的思,不能这麽讲。「思不宜有所限制」,这个思不能用数字来限制它。

 

 

 

「杨升庵说:《中庸》云,思之弗得,弗措也」。杨升庵先生引《中庸》的话,这是《中庸》里面讲的慎思,思考一定要谨慎。这里讲的「思之弗得,弗措也」,弗是不得,思之不得,就是思考不出来,「弗措也」就是不要放弃它。就是讲我们慎思,一定要思考出一个眉目出来,如果思考不出,不能够放弃。「管子云,思之思之,又重思之」。管子讲的,管子是管仲,说「思之思之」,就是你想,还要再想想,「又重思之」,再想想。「皆不限于三」,所以三思不是讲三次思考而已。「此说可从」,这是讲杨升庵说法可以,我们遵从。「又如《中庸》慎思,内典闻思修三慧,皆是多思」。这个三代表多,而不是数字。《中庸》里的慎思,这是多思的意思。内典,就是佛经里讲的闻思修三慧,这是菩萨三慧,这个思,闻和思和修三慧,皆是多思。

 

 

 

这个思我们也要懂,不是在那苦思冥想,动脑筋想叫思。这个闻思修三慧,实际上是讲智慧,闻是讲接触,一接触就明瞭,这叫思;一明瞭你就知道怎麽做,这叫修。所以他是一而三、三而一,同时完成,这个叫多思,多思是他真正智慧高、智慧多。所以三思实际上它是一个活的数字,不是一个死呆板的数字。「孔子此言『再斯可矣』,」孔子说再思可矣,不用三思,再思就可以。「盖如郑注,专对季文子而发」,这是如郑康成所注,专门对季文子发表的评论。「非言人人凡事再思即可也」,不是对所有人讲的,对季文子,因为季文子就有为人谨慎,而且他很贤良。有的人可能没有他这样的贤良,或者没有他这样的智慧,那麽一定要什麽?思考出一个眉目,最重要的思是思考一下符不符合圣贤教诲,要往这方面思。不是思自己有没有好处或者利益,自私自利,那个思不好。所以再思是要我们懂得达到标准。

 

 

 

蕅益大师注解把这个问题更清晰化,他讲「卓吾云:三,疑也」。李卓吾先生讲,这个三思就是产生疑了。这代表什麽?犹豫不决,他有疑虑。「再,决也」。所以孔子说再思就可以了,不用三思。再是什麽?决定,他不用犹豫了。「要知三,不是三遭」,这很明确了,不是三次的三,不是数字;再,也不是两次。「再」就告诉你,决定了。你一次想到了就决定,也叫再;你想很多次,再决定,也叫再。一定要什麽?最后没有疑惑。当然,通过学习圣贤教诲,我们在决策过程中会愈来愈少疑惑,愈来愈少犹豫。犹豫,这是什麽?愚痴。所以做事犹疑不决,这是痴的一个表现;通过学习圣贤教诲有智慧了,有智慧的人决断事情很快。

 

 

 

最有智慧的人,就是刚才讲的,闻思修三慧现前。闻,一听到,思,就明瞭,明瞭了就知道怎麽做,马上决断,同时完成,这个智慧真正大智慧。这个智慧是什麽?自性智慧透出来了。你要用思考,那是落在意识心里面。用意识心,说老实话,不是智慧,那是通过你的逻辑思维、判断分析得出的结果,往往不是最好的结果。所以这里蕅益大师教我们,要把「再」当作决断的决来讲。决断什麽?不要用思考,学习菩萨闻思修三慧。自己本身要把私心放下,大公无私,你所决断的都是为别人着想,不要为自己着想。为自己着想,你才会犹疑不决,你才会患得患失;你不为自己,没有自己了,你绝对不会有犹豫,那个事情来了,你马上就知道该不该做,对众生有没有利益,你马上就能够观照出来。所以障碍还是在自己自私自利,要把自私自利放下,你才有那种决断力,这就是孔子所说的「再,斯可矣」。

 

 

 

江谦先生补注把这事情的说法更加明确了,说「此孔子教人观心之法也」,你看这说得更精确。孔子教人什麽?观心这个方法,观心怎麽观?最重要的,把心中的自私自利得放下,名闻利养得放下,五欲六尘的享受欲望得放下,贪瞋痴慢的烦恼得放下。放下这些,你心就清、就明了,你就有智慧,一接触,你就马上能明瞭。我们一般都讲某人心水很清,「心水很清」是讲他很有智慧。广州话心水很清,就是讲他有智慧。这心像水一样,如果这个水波浪起伏的,就照不出来;它一定要清,清水,不能是浊水,一定是要平静的,然后它能把外面的境界照得清清楚楚。所以我们用心要学得像清水一样,平静的清水像镜子一样,非常的平,你才能够看到外面,照得清清楚楚。这个就不叫想了,叫观。观是不用起分别执着念头,东西来了马上照见,东西走了马上空空如也,镜子里一个印象都没有,用心如镜,这是孔子教人观心之法。下面说,「思不得其道,虽百思无益。得其道,则再思可矣」。所以思,如果我们不得其道,怎麽叫不得其道?因为有障碍,得不到那个道。本来心是合道,跟道相合,现在不得其道,这是因为有障碍。什麽是障碍?就这十六个字,自私自利、名闻利养、五欲六尘、贪瞋痴慢,十六个字是道的障碍,所以思就不得其道。百思无益,你想得再多也没用,都想不到那个道上,全落在自己自私自利的念头当中,全落到自己分别执着的心意识里头,没有益处。不要说三思而后行,百思而后行都没有用。「得其道,再思可矣」,你的心得道了,怎麽叫得道?你没有那些障碍,马上就跟道合在一起,「道不远人」,只要你把障碍一去除,立刻就得道,心就跟道相合。所以,你起心动念只为天下众生,只有公、没有私,那你要做决定,也不用想,事情来了,立刻你就能决断,「再思」就是决断。

 

 

 

「再思者,真俗双融,空假双照,惟精惟一,而允执厥中也」。江谦先生给我们补注这段很好,真的把妙意都揭示出来了。什麽叫再思?不是说两次思考,搞错了。这个再,蕅益大师说决断,怎麽决断?事情一来,你马上懂得来龙去脉,你马上懂得该怎麽去应付它,决断就有,不用思考,立即就决断。怎麽决断?「真俗双融」,真是讲真心、讲道,这是真;俗是什麽?我们在这世间遇到的种种事情,种种的人、种种的事、种种的物都叫俗。「真俗双融」,这是什麽?心得道以后,得了清净心、得了平等心,它就像镜子一样把外面的俗境照得清清楚楚。照得清清楚楚,不妨碍他的真心。你看我们照镜子,镜子是照得很清楚,那我问,镜子有没有被污染?照好看的,镜子有没有留下好看的印象?照不好看的、难看的,镜子有没有留下难看的印象?没有。真和俗两不碍,又能圆融,这个就是真俗双融。

 

 

 

「空假双照」,空就是讲心性,心性是不可道。「道可道,非常道」,不可道;不可名,「名可名,非常名」。心性是不可道、不可名,眼看不到、耳听不到、鼻嗅不到、舌尝不到、身触不到、意也想不到,叫不可思、不可议、不可触摸、不可听闻,总之你六根没办法缘到的,这是自性,这叫空。空不是什麽都没有,它叫真空。假是讲这些幻相,由心性所变现出来的宇宙万物。心性是本体,宇宙万物是相,相都是假相。为什麽?因为都是从自性变现出来。自性都是空,不可得,哪有说相可得的?所以那个相叫妙有,叫假相。看起来有,实际上没有,就像作梦似的,有一个梦境在,你作梦不是看到梦境吗?梦境里有人、有路、有物、有山河大地,你看到真有,在梦中你看到真有,可是它到底有没有?到底是没有,因为它是梦境,哪真正有什麽山河大地?他那个人也不会跑到你的梦中来。所以那都是假相,假,可是你真看到,所以叫妙假。空假都双照,既照空、也照假,既能够照真空,也照妙有,这个境界完完全全是大彻大悟的境界了。

 

 

 

「惟精惟一」,这是儒家《尚书》里面讲的,「人心惟危,道心惟微,惟精惟一,允执厥中」。惟精的精,就讲我们用功很精深。一是什麽?一心。这个惟字可以做思惟来讲,就是我们要思惟达到用功精纯、专一,一心的状态。到了一心,也就没有念头,没有念头那真正得到了本体。「允执厥中」,这个厥是虚词,厥中就是其中的意思。允执,可以说是平心静气、静观执守的意思。所以,「允执厥中」就是我们静观自心,不离自性中道。《尚书》里讲的,这是一种境界,也跟佛家讲的大彻大悟的境界是一样。

 

 

 

孔子讲的再思,其实是讲什麽?真正彻悟,开了智慧以后,闻思修三慧现前,达到这个境界了。对于我们现在没开智慧的人来讲,需要学习,「好学近乎知」,没有智慧,一定要好学,「学而知之」。孔子给我们示现的就是学而知之,他不是「生而知之」。生而知之,恐怕在中国历史上只有唐朝六祖大师,他算是生而知之,一闻千悟,那个我们没办法学。孔子我们有办法学,他是学而知之。我们再看第二十一章。

 

 

 

【子曰。宁武子。邦有道。则知。邦无道。则愚。其知。可及也。其愚。不可及也。】

 

 

 

这是孔子评论『宁武子』这个人,当然评论他,是举出他这些贤良的方面让我们学习。《雪公讲要》里面说,「宁武子,马融注,『卫大夫宁俞。武,諡也』。」汉朝大儒马融注解当中说,宁武子是卫国的大夫,也是孔子时代的人,他叫宁俞,姓宁名俞。武是他的諡号,死了以后君王封给他的一个号,所以称为宁武子。宁武子有本事,是『邦有道,则知;邦无道,则愚』。就是国家要是有道的话,他就有智慧了;如果国家没有道的话,他就变得好像一个愚人,默默无闻。

 

 

 

我们看孔安国注,「佯愚似实,故曰不可及也」。愚,是假的愚,叫大智若愚。而且他,这个佯是假装,装得很像,似实,好像看起来真的像他是个愚蠢的人。所以说是『不可及也』,装得这麽像,很难做到。因为他自己本身有大智慧,装出来那麽愚蠢,人家都看不出来。这是什麽?「卫大夫宁武子,邦有道,则施其能,是谓智也」。这个国家如果有讲道德,确实是国家大治的时候,宁武子能够出来施展他的才能,为国家效力,这是他的智,智慧,他的智慧也高于别人,所以他才能得到国家领导的任用。可是「邦无道,则韬其光,是谓愚也」。如果是乱世的时候,一看这国家领导人没有智慧、昏庸无能,人民百姓也是民不聊生,你想救没办法救,这时候怎麽办?宁武子就能够韬光养晦,把自己的才华隐没起来,不露才华,人家也不知道他是有才华的人,所以也不会找他出来。因为他不想出来,不想在这个国家同流合污,而且,即使是有这个能力,也没办法真正得到重用。因为他有道,人家无道,人家一定排挤他,所以他也没办法真正施展他的才能,没办法得到国君的信任。国君是无道昏君,往往爱听小人言,爱听谗言,你即使是很有才华、很有忠义,人家讲两句话,可能就把你拉出去杀头了,不如就韬光养晦好了。这是什麽?装愚痴。「此愚即是智」,这个愚不是真正的愚,就是智慧。「否则邦有道时,何能变为智者?」如果他这个愚不是智,就不会说当这个国家有道的时候,他就出来做智者。他懂得识时务,看清楚因缘时节,该不该出来。「武子之智,他人学之可及。然其愚也,他人学之不及」。宁武子的智慧,在有智慧的时候,他施展才华,别人能学到他,也有人能赶得上;可是他愚的时候,大智若愚,他再表现出愚的这一面,人家就学不来。说明他的这种智慧比常人更加高超,而且他的修养特别好,能做到什麽?「『人不知,而不愠』,是其不可及之故」。人家不知道他的时候、不了解他的时候、不赏识他的时候,他心里没有丝毫不满。自古以来都有一些有才能的人,怀才不遇的时候,都会心有怨言,都有不平,这是愠。可是宁武子能够「人不知,而不愠」,这个是人家不可及的地方,赶不上他。他的修养好、心量大,知道什麽时候该进、什麽时候该退,完全随顺天时、地利、人和。「此古人所难能」,这是古人很难做到的地方。

 

 

 

「惟秦之五羖(音古)大夫百里奚,方在虞时,以及逃楚时,似之」。有没有古人做到?有,但是很少,这里雪公举出一位做得到的。这是什麽?讲秦国的五羖大夫百里奚,孟子讲「百里奚举于市」。百里奚身为贤才,也是春秋时候的人。他为什麽称为五羖大夫?这个羖是羊字边,是什麽东西?就是羊皮。他是被别人用五张羊皮买来的,所以称为五羖大夫,这个人原来是在虞国做大夫。秦国秦缪公的时候,秦缪公五年(就是公元前六百五十五年的时候),晋国晋献公就要讨伐虢国,虢国和虞国这两个国家是相邻的。晋献公就要借虞国的道,来讨伐虢国。结果把虢国灭了,在回程的路上,顺便也把虞国给灭了,一灭灭了两个国家,还俘虏了虞国的国君和百里奚。当时百里奚就做为晋献公女儿出嫁的时候一个家奴,他因为已经沦为亡国的大夫,是个奴隶了,就跟着晋献公的女儿出嫁到了秦国(出嫁就成为秦缪公的夫人),百里奚就逃离到秦国。

 

 

 

到了秦国之后,结果没有人赏识他,于是他就出逃,到了楚国边境就被人捉住了。当时秦缪公听说百里奚是一个很有才华的人,怎麽现在就逃跑了?于是就想用重金把他赎买回来,但是百里奚已经被楚国人给抓住了,这是属于奴隶,楚国人可能不给。这时候秦缪公就想办法,就派人对楚王说,「我家陪嫁的奴隶百里奚逃到了你这里,请允许我用五张黑色的公羊皮把他赎回来」。这是很廉价的,反正买一个奴隶,「能不能够用五张羊皮赎回来?」楚王因为不认识百里奚,大概百里奚是大智若愚,别人根本看不出来他是个很有才华的贤才。所以楚国说,好,反正五张羊皮比他还好。就收了五张羊皮,把百里奚交出来。这时候百里奚已经七十多岁了。

 

 

 

当百里奚被押送回秦国的时候,秦缪公当时亲自给他解除禁锢,跟他谈论国家大事。结果百里奚就推辞说,「我是亡国之臣,哪里值得您来询问?」但是秦缪公已经知道他很有才华,就告诉他说,「因为虞国国君不能任用你,所以你这个国家亡了,这不是你的罪过,请求你为我们秦国来服务」。结果秦缪公这种礼贤下士的精神感动了百里奚,于是百里奚就决定报效秦国。他后来就做了秦国的宰相,执掌了相位,为秦国内修国政,教化国民,使秦国成为了当时的霸主。因为百里奚是被秦国的缪公(秦缪公)用五张羊皮赎回来的,所以就称为「五羖大夫」。他「方在虞时,以及逃楚时,似之」。这是讲百里奚在虞国的时候,因为虞国国君不赏识人才,所以百里奚也就好像一个愚人一样。在逃离逃到楚国的时候,也没有被楚王赏识,所以他也像个愚人一样,竟然楚王愿意接受五张羊皮就把他给交出去,这说明他大智若愚的功夫做到家,一直等到赏识他的人,才把他推上相位。

 

 

 

这是我们也要学习,不管我们处于顺境也好,逆境也好,被赏识也好,或者不被赏识也好,都要懂得心平气和,都要泰然自若。不因为顺境的时候就起欢喜心,逆境的时候、不顺利的时候就起怨恨心,这都错了。所以,在顺境的时候你很成功,那并不一定真正成功;在逆境的时候你要是自甘堕落、自暴自弃了,说老实话,没有智慧。所以真正的大智慧是什麽?像水一样,「上善若水」,遇到什麽样的境界,它都能够适应,遇到了山谷,它就流入山谷;遇到了浅滩,它就流过浅滩,峰回路转都挡不住水的流。完全是随顺自然,没有自己的这分执着,没有自己的私心、私欲,我们才能真正有这个智慧。

 

 

 

我们今天谈到这三章,今天讲的,从十九、二十到二十一,都讲智慧。因为智慧是仁的先导,我们要学做仁人,首先要学做一个智者,从这些方面我们都可以学习。今天时间到了,我们就学习到此地。有讲得不妥之处,请大家多多批评指正。谢谢大家。

文章摘自:细讲论语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作者:钟茂森博士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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