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子曰。吾犹及史之阙文也。有马者。借人乘之。今亡矣夫。】
这章孔老夫子给我们讲,『吾犹及史之阙文也』,这个「吾」就是孔老夫子说自己,「犹」就是尚且,「及」就是能够见到过。「史之阙文」这个史是讲掌理史书的官员,就是史官,他们整理和续写历史。这个阙文的阙字,同那个缺少的缺。这个阙文的意思就是,史书上有一些有疑问的字,史官,真正负责任的史官,看到史书上有遗漏的字,或者是有问题的、有疑问的字,就把它空缺出来,等待将来有识之士他们来补上,这是讲优良的史官。『有马者,借人乘之』,这也是比喻,有马的人,这匹马还不那麽驯良,自己没办法去调御牠,这个人就会借给那个善调御马的人来进行调服,所以「借人乘之」。自己没有能力调服这个马,让别人来帮忙。孔老夫子说,我也见到这样的人。
可是『今亡矣夫』,就是现在,「今」,孔老夫子说那个话已经是晚年了。他说他年轻的时候还见到「史之阙文」者、「有马者,借人乘之」这些情形,但是到晚年的时候孔老夫子说,「亡矣夫」,亡就是没有了,这个亡就同那个无字,所以念亡(音无),没有了。这是孔老夫子感叹世风日下。你看孔老夫子一生,早年跟晚年遇到的情形就不一样,到晚年的时候,史官就不负责任,不对历史负责任,遇到那些有疑问的字就进行篡改,甚至用自己的意思改写历史,妄加穿凿。有马的人不能调御,他也不肯虚心去请人来帮忙,这都是做比喻。所以,当时就有很多这样的一种无知妄作之徒。孔老夫子讲这些话讲得很委婉,他没有像我这样讲得赤裸裸的来批评。他是说我早年还看过这麽好的人,现在没有了,实际上就是批评现在的人。我是把这个话讲白了给大家,大家好理解。从这里您看到孔老夫子讲话的艺术,真正的温和,但是这里头也蕴含着很犀利的批评的味道。
根据李炳南老先生的《论语讲要》,他引用《皇疏》,这是南北朝时代皇侃的《论语义疏》。这个话是这样讲,「当孔子末年时,史不识字」,就是史官不认识字,「辄擅而不阙」,擅是擅改,涂改历史了,不阙文。过去优良的史官,这个字有疑问,他空缺出来,这是对历史负责任,对经典也是这样。所以我们看古圣先贤的经典,不能够去涂改它,即使有些字,你可能怀疑这字可能是错了,好像前后不太通,这个估计可能是前人在抄的时候抄错了,也有这种情况,但是你不能改它,你只能在旁边用小字注明一下,这个字可能是什麽字,这是对经典恭敬,不能够改经典原文。如果说我看不懂这个字,怀疑可能是另外一个字,我就去改了,那就麻烦了。这经典从古到今这麽多人看,你看不懂你改一个字,我看不懂我又改一个字,改到最后面目全非了,就完全不是原来古圣先贤的意思。所以这个都是对历史、对经书负责任的做法,不能够擅改。
「有马不调,则耻云其不能,必自乘之,以致倾覆」。孔老夫子讲他晚年的时候,有人有马不能调服,可是这个马的主人又不肯虚心去请教人。耻云其不能,他觉得自己说不能够调服马这很羞耻,他不能够不耻下问,不能够礼贤下士,自高自大。所以必自乘之,自己去乘那个马,以致倾覆,最后被马给摔下来,自己受重伤。当然这是一种比喻的说法,比喻当时很多这些有权有势的人胡来,不肯向圣贤人请教,妄自尊大,为所欲为,乃至于治理的国家一塌煳涂。最明显的例子就是,孔老夫子你看他这样的德行学问,竟然没有人用他,都是自以为是,所以导致春秋的乱象。
汤恩比先生说过,那个时代,他是一九七O年代说这个话,现在的这种世界局势跟中国春秋时期很相像。他老人家对历史很有研究,对中国的历史精通,他主张要用中国文化,中国的政治、哲学来统治世界,所以他说春秋时期跟现在差不多。那怎麽才能够恢复安定和平?要向汉武帝那样,把儒家道统在全世界推行,不能够自以为是,要向圣贤老祖宗学习。而对于政治,治国平天下的学问,中国人最权威。为什麽?它有五千年的经验、五千年的智慧,这是其他国家没办法比拟的。全世界四大文明古国,其他三个文明古国都已经衰败掉,没有了,只剩下中国。中华文明还依然历久弥新,这肯定是有它的道理。中国几千年来还是维持大一统的局面,文化多元并存、共存共荣,多民族。过去,也等于是多国家,春秋时期一个诸侯国就是一个国家,诸侯统治的这麽一个国家,就是各自为政的国家,你看它能够和谐统一起来。
周朝,其实夏、商、周三代都是诸侯国,就跟现在,我们扩大一点来说,全世界每个国家不等于一个诸侯国一样吗?用什麽方式把这个全世界能够统一起来?统一不是用政权来统一,不是用武力,应该用文化、用德行、用教育。如果全世界真的能够这样统一起来,汤恩比先生说的,这个世界就没有战争。为什麽?全世界就好像一个大的国家,那个领导人是天子,所有国家就像诸侯国,就没有战争。这是汤恩比的设想,要使世界没有战争,就要用中国模式。所以他预言中国人将来能够统一全世界,他的这个看法是基于历史的观点,中国人有这样的历史经验。但是,不是中国人本身怎麽样,而是因为中国文化,这都是圣贤的文化,不管谁用这种文化,谁就能领导全世界。所以咱们中国人得要打起精神来认真学习我们的文化。当然,别人能用圣贤文化统治世界,这世界就是大同世界,当然也好了。可是我们做为炎黄子孙,这是老祖宗给我们留下的宝贵财富,我们不可以当面错过这样的好机会。
最重要的就得要虚心向圣贤老祖宗学习,不能自以为是。现在在学习和弘扬传统文化上面,最大的一个障碍,就是我们对圣贤老祖宗没有恭敬心。总觉得他们的那个都是古老的一套,不适合现代了,觉得好像历史都是在进步,我们现代的人肯定是比古人要好,水平要高,要更有智慧。看不起古人,傲慢!所以这就是孔老夫子在这感叹,你有马不调,而耻云其不能,必自乘之,以致倾覆。你自己不能够驾驭好这个国家,马就好比一个国家,不能驾驭好国家,又不能够虚心向圣贤人请教,还必自乘之,用自己的那种套路、自己的想法,去经营、去治理,以致倾覆,最后就危机产生了,社会就大乱了。所以我们不可以重蹈当时人的覆辙,孔老夫子已经给我们这样的教诲了,我们要醒悟。夫子说,「故云今亡也矣夫」,现在没有那种虚心受教的人。
这个话不是绝望,反而是希望。所以蕅益大师注解里面讲了四个字,「不敢绝望」。孔老夫子不敢绝望,是寄望于现代的领导者、寄望于有识之士能够出来为和谐社会、和谐世界做贡献。怎麽能够做贡献?我们必须要深入学习传统文化,治国平天下的大道理,老祖宗已经说尽了,我们不需要再绞尽脑汁自己去想,只需要学习就行。真能够认真的学习,你就能掌握治国平天下的本领。你现在怎麽想,说老实话,都想不过老祖宗,老祖宗是圣人,他们已经证得了自性的智慧,再加上有几千年的经验,你怎麽能比得上他?我们现在都是没有智慧只有烦恼,所以怎麽想想不过他,不如学也。所以你看,就是本篇我们马上要讲到的第三十章,孔老夫子也是这样的感叹,「子曰:吾尝终日不食,终夜不寝,以思,无益,不如学也」。孔老夫子自己就做个这样的实践,他终日不食,尝就是曾经有过这麽一次,终日,就是一天都没有吃饭;终夜不寝,一个晚上都不睡觉,在那里想,想什麽?肯定是想治国平天下的道理。以思无益,想不明白,想不出来,没有益处,想多了精神衰弱,真睡不着觉了。所以不如学也,回过头来谦虚的向古圣先贤学习,读圣贤书,道理全在里头了。
所以我们老恩师现在提倡大家去学习《群书治要》还有《国学治要》这两部书,这两部书专门是给想深入国学的人。其中《群书治要》是唐太宗找魏征、褚遂良这班大臣来编的,把唐朝以前的经、史、子这些圣贤典籍,有关治国平天下的部分把它抄在一起,汇集在一起叫《群书治要》。这里头把如何治理天下这些道理都讲绝了,其中也蒐集了《论语》,总共有六十五部书,六十五种经、史、子的典籍。《论语》里面的分量很多,还有《孝经》的分量也很多,《孝经》和《论语》两部就合成一卷,第九卷。古人讲这半部《论语》都能治天下,更何况《群书治要》这整部书?所以唐太宗当时贞观之治,得力于这本书。当时唐太宗是手不释卷,天天在学习。我们现在要治国平天下,这部书就够了。但是我们一定要学习,要深入的学。首先我们文言文的钥匙得要拿到手,你才能读这个古书,这些古书都是文言文写的。怎麽样拿到文言文的钥匙?我们老恩师讲,只要你能够熟读五十篇古文,你就有能力看;你要是能熟读背诵一百篇古文,你就有能力写文言文。这不难,你就干!花上一年到两年的时间专攻古文,你这钥匙就拿到了。拿到之后,你在这些圣贤典籍里头就游刃有余了,你可以学习上没有障碍。《国学治要》是《四库全书》关于国学如何治学方面编辑的这些文章。学国学,这部书就够了,这是《四库全书》的精华,经、史、子、集四部分都有。
本文摘录自《细讲论语》由钟茂森博士讲述