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子谓子贱。君子哉若人。鲁无君子者。斯焉取斯。】
这是孔子评价自己的弟子『子贱』。我们看《雪公讲要》里面讲,「子贱姓宓,名不齐」,这个宓,「《史记.弟子传》作密不齐」,这个宓实际上也念宓(音伏),「宓密古同」。前面在这里是念宓(音伏),它实际上是密的古字,但是读的音是读宓(音伏),在这里读宓字,所以就是宓子贱。又引包注,包注这里说,「若人者,若此人也」。若人者,『君子哉若人』,这个意思是若此人,这个此人就是指宓子贱。
下面『鲁无君子者,斯焉取斯』。这里两个斯,「上斯字指子贱」,第一个斯是讲子贱;「下斯字指君子之行为」,这是讲到君子的行为是子贱所取法的。所以这个意思,就是雪公底下跟我们做了一个翻译,这是「孔子称讚子贱曰:此人是君子」,「君子哉若人」,就是此人是君子。「然若鲁无君子者,则子贱焉能取斯君子之行以为君子耶?」子贱为什麽能成为君子?他一定有取法的对象。因为子贱是鲁国人,如果说鲁国没有君子的话,子贱怎麽能够取法君子之行,他怎麽能够学到君子之行,他怎麽能够成为君子?就是这个意思。我们看到孔子这里既是讚子贱是君子,又是说鲁国确实有君子。
我们再看底下,「子贱之贤,孔子归功于鲁之君子」,所以孔子虽然讚自己的弟子,也不光是讚他本人,讚叹他值得讚叹的来由。来由就是因为鲁国有君子,归功于鲁国很多君子。「圣人谦虚如是」,你看,圣人很谦虚,对弟子这麽评说,他讲自己更会是这样。自己为什麽能够成为一个比较好的人?「因为我们周围很多好人,我们向他们学习,所以不好也会好了」,就是这个意思。所以你看我们在协会里面学习,人家讚叹你,「你真好!」你就会知道怎麽回答了,你会说,「其实大家这麽好,我能不好吗?」就是这个意思。下面说,「鲁国多君子,亦是事实」,当时确确实实鲁国有很多君子。底下给我们举出一、二个例子,「《吕氏春秋.察贤篇》云:宓子贱治单父,弹鸣琴,身不下堂,而单父治」。这是子贱到鲁国一个县里,一个邑叫单父邑,这个地方去治理,做那里的官员。他能做到什麽?「身不下堂」,他不用出门,「单父治」,这个地方就治理得很好。这确确实实是很难得的治理方法,真正有点像无为而治,这是他的智慧,这也是因为他贤德的感召。
底下又讲,「巫马期以星出、以星入,日夜不居,以身亲之,而单父亦治」。巫马期也是当时一个鲁国人,他在那个时候,也曾经治理过单父这个地方。但是他治理的方法,就没有宓子贱那麽聪明、那麽有智慧了。他是怎麽治理?「以星出,以星入」,就是披星戴月。天黑了以后,才从自己的工作岗位上退下来;早上天还没有亮就出门了,就开始工作,做得很辛苦。「日夜不居」,真是没白天、没夜晚的干,不休息。「以身亲之」,样样都是身体力行,身先士卒。「单父亦治」,也能把那个地方治理得很好。
两个人治理的方法不一样,当然都能治好,可是子贱的方法就高明太多了,他身不下堂,无为而治,所以「巫马期问其故于宓子」,就问他,「为什麽你能够治理得这麽好?」宓子就说,我之谓任人,汝之谓任力。子贱说,我治理这个地方,我善用人,我不用自己干;你善用力,你很有能力,但你不会用人。所以「任力者故劳,任人者故逸」。你样样亲力亲为,当然你就劳累;我会用人,我不用自己干,所以我就很安逸。所以「宓子则君子矣」,当然两个人都是君子,宓子当然就更高一层。宓子贱到单父这个地方治理,还有一段小典故,可以跟大家讲一讲。他当时,因为这个人是非常聪明、非常有智慧的一位贤者,鲁国国君就派他去治理单父这个地方,结果子贱心里就有个担心,因为那个地方离鲁君很远,是比较偏远的一个小地方。当然这是大材小用,鲁君虽然用他,但是没用到他真正该用的地方,他是完全可以做宰相的,但只是派他治理这麽个小地方,而且离国君特别远,那会有个什麽问题?子贱想到,可能就会有一些自己的宿敌和官场上的小人,如果是在鲁君面前诽谤,说自己的坏话,鲁君若听信了谗言,自己不就是白做了吗?自己有一个很好的政治抱负也会落空。所以他就想了一个计策,临行前,就要鲁君给他派两名副官跟着他走。
结果他们一起到单父这个地方,子贱就叫这两个副官召集当地大小官吏前来拜见,然后逐个官员的名字登记在一个小记事本上。这两个副官当然就遵命了,就写这些名字。子贱看到一写,就给他掣肘,动他的手臂。结果他们写字写得一塌煳涂,写不完整。当时大家也觉得莫名其妙,为什麽子贱要这麽干?这名册写得乱糟糟的。子贱就把这些官吏召集在一起,当众狠狠的骂这两个副官,把他们俩训斥了一顿,说「你为什麽写得这麽潦潦草草、乱七八糟?」当然这两个副官就非常的不平,你给我掣肘,你弄得我写得不好,还当众骂我们俩,这心里非常恼怒,然后就去辞职了。辞了职以后,就连夜赶回去见鲁国国君,把自己受的委屈、把子贱怎麽不讲情理,都向鲁君做了汇报。鲁君听了他们的话之后,就明白子贱的意思了。这个事情子贱不可能会做的,他为什麽要这麽做?他肯定是做给鲁君看的。鲁君就明白了,知道如果有人来进谗言,说子贱的坏话,我会不会给子贱掣肘?他就想到这个了。他就明白,子贱是给他这个行为做一个隐喻、暗喻,暗示他,你做国君的,能不能信任我这个做臣子的?你让我治理这个地方,你得给我足够的信任度、足够的权力,我才能把这个地方治理好;要不然,你到时候给我掣肘,我也是落空。就这个意思。
鲁君也是个聪明人,就明白了,就写了一封信,派人亲自送到单父这个地方。然后告诉子贱,说从今以后单父不归我鲁君管辖,全归你宓子贱管辖。凡是什麽事情,全部由你自己决定,你要怎麽做随便你,只要你每五年给我汇报一次就可以了。就等于是给他尚方宝剑。所以子贱一听,也就明白鲁君意思了。于是他也就在没有任何干扰下,他实践自己的政治才华,所以确确实实能够使单父无为而治。这就是前面讲的「身不下堂,而单父治」。这里雪公的评语说,「又谓孔子讚子贱能尊贤,以成其治」。子贱有个好处,就是特别的尊贤,对于那些有贤德的人特别尊重。尊重他们,当然向他们学习。所以一个人的智慧和能力,也是通过真正好学而得到的。得到之后,用于治理国家、治理地方,都能够治理得很好。
我们来看蕅益大师注解中说,「卓吾云」,这是引用李卓吾先生的话,「把子贱来做一尊贤取友的榜样,非特讚子贱已也」。这说明了孔子说这个话的用心之所在,孔子不是只为讚子贱而讚子贱。他讚子贱,实际上是为我们树立一个好榜样,把子贱做一个尊贤取友的榜样,因为子贱特别喜欢尊贤取友,好学。孔子讲鲁国有很多君子,这才是真正子贱成为君子的原因,因为子贱能够见贤思齐。所以你看圣人讲话,都是扶起一个好的风气,不是光为你这个人而讚,这叫「依法不依人」。我们讚叹的是这个风气、这个法,让大家都能够去学习效法。讚这个风气,不是讚这个人,我们也可以学习孔子。
我们师父也常常在讲经中对于一些人会有讚叹,包括对胡小林老师、蔡礼旭老师、刘素云老师,都讚叹。讚叹,大家要晓得,不是光讚叹这个人,而是让我们大家以他们为榜样。胡小林老师学《弟子规》,认真落实《弟子规》,从家庭到企业,从自身下手,这是让我们取法这样的榜样;蔡礼旭老师也是如此,真正为弘扬传统圣贤教育不遗余力,非常的发心;刘素云老师,真正念佛三昧,这都是让我们去取法的榜样。所以我们听,不能搞个人崇拜,应该什麽?学习他的做法,要自己去学做圣贤。所以这里讲,不是特讚子贱,孔子不会搞个人崇拜,是让我们学习好的榜样。江谦先生对蕅益大师注解有个补注,说「为政在得人,自用则小」。这是刚才我们提到宓子贱治理单父,他讲到的话。他说我善用人,巫马期善用自己的力量。能够得人,真正为政方面就容易,所以为政在得人。「自用则小」,你靠自己的力量,你再能干,总是有限,你应该知人善用。知人善用,子贱懂得看人,知道谁是贤者、谁是君子,谁是有能力的人。因为他平时就养成尊贤取友的好习惯,「三人行必有我师」,见到好的他就学习,见到不好的他内省、改过,他已经平时养成这种修为了,所以他搞政治,也就自自然然顺理成章。所以为政跟修身,其实是一码事,不是两码事。我们看到子贱就是最明显,他平时就能尊贤取友,他当官也就知人善用,所以他能够无为而治,弹着琴、不用下堂,这里地方就治理得好好的,比巫马期要强多了。
下面又说,「子贱尊贤取友,故鸣琴而治」,这是刚才讲到他治理单父这个地方,你看弹着琴很潇洒,喝喝茶、聊聊天,不知不觉,不用特别造作,这个地方什麽事情都治理好。治国和治企业、治家庭,都是一样,你要是真懂得尊贤取友之道,你也能像子贱那样潇洒。「诚君国子民者之榜样也」,这是子贱尊贤取友,确实是从国君(领导人)到子民取法的榜样。国家要是都能够尊贤,所谓贤贤而易色、亲贤而远佞,那麽国家一定是有好的风气,自然就太平。
下面又说,「鲁无君子者」,这是讲《论语》这章的话,「谓在上位而不能尊贤取友,则皆窃位之小人也」。江谦先生把这个句读放到了「鲁无君子者」,这是单独一句,他不是说「鲁无君子者,斯焉取斯」,不是合起来讲,是单独放开来讲,就说鲁国没有君子,这个意思就完全不同。刚刚我们讲到,雪公老人讲的,「鲁无君子者」,这是一个反问,就是鲁国哪里说没有君子?说明鲁国有君子。但是这里江谦先生把这句读,把「鲁无君子者」隔开,单独一句,这就变成真的鲁国没有君子,意思刚好相反,这个道理也讲得通。《论语》真的是仁者见仁,智者见智。你要是读《论语》有一心得,你也可以说出一个道道,但是看看互相之间谁的见地更高。当然这两个见地都挺好,我们都可以做参考。这里讲鲁国没有君子,他不是说真正没有君子,而是说在上位的人没有君子。上位的人不能尊贤取友,都用了小人,没有真正用贤人来担当国家的要务。你看,子贱本人就是这样,他的才能足可以登上相位,但是被发配到单父那个小地方去当官,边远山区那里,这是大材小用。
「斯焉取斯者」,这是下面一句,「叹鲁不能用子贱相一国」,这是感叹。「斯焉取斯」实际上是感叹,叹什麽?不能够用子贱来为鲁国的相位。「而使之沉沦于下邑也」,到单父这个下邑小地方,边远山区那里去做头头,那是真的浪费人才。「鲁之君臣,知孔子圣人而不能用,岂得谓有君子乎?」这个话也是点出事实,鲁国君臣上下,连孔子这样的圣人都不能去用他,逼着他只好去周游列国,你说鲁国这些领导们哪里有真正的君子?所以这个「斯焉取斯」是感叹,就是说没有取用这些君子。哪里有用他们?没有用他们。这个意思是一种感叹。两个意思可以并行,都说得有道理。我们再看下面第四章。
文章摘自:细讲论语 作者:钟茂森博士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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