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子路问成人。子曰。若臧武仲之知。公绰之不欲。卞庄子之勇。冉求之艺。文之以礼乐。亦可以为成人矣。曰。今之成人者。何必然。见利思义。见危授命。久要不忘平生之言。亦可以为成人矣。】
这段话是『子路』请问老师,什麽是『成人』,成人就是有成就的人。夫子在这里给他讲了两种答桉,一种比较高,一种次一等。子路问成人问得非常的好,为什麽?这正是我们应该学习的,做一个有成就的人需要具备哪些素质、哪些条件,夫子眼中看人怎麽样才叫有成就。我们学习《论语》关键就是要把它落实到自身。子路在这问,等于是代我们问,不是让我们看看学学,看个热闹就算了,最重要的,你自己要落实。夫子回答,也就是正对你回答的。
这里『子曰』,孔子答覆举了四个人,各取其长。他说『若臧武仲之知』,臧武仲是鲁国的大夫,叫臧孙纥,我们看《集解》里头引了马融的话,马融注说,「臧武仲,鲁大夫臧孙纥」。臧武仲很有智慧,这是孔子这里说的,这个知是智慧。臧武仲在鲁国做大夫的时候,曾经得罪过鲁国的三家(季孙氏、孟孙氏、叔孙氏),三家专权,得罪了三家,就逃到外国去了,到齐国去避祸。当时齐国的国君叫齐庄公,也很赏识臧武仲,于是就想把田地赠给他。结果臧武仲看到齐庄公之所为,就预料到这个人将来一定会失败,于是就不愿意接受他的馈赠,以免将来会引来祸患,自己会被牵连。所以故意在跟齐庄公谈话的时候激怒齐庄公,因此齐庄公也就不给他田地,就作罢了。所以孔子在这里说臧武仲很有智慧,这个事情在《左传》上有记载。公绰是鲁大夫孟公绰,刚才我们有介绍。『公绰之不欲』,他为人廉洁,很能够克制自己的欲望。底下『卞庄子之勇』。根据周生烈说的,卞庄子就是卞邑大夫。他也是鲁国人,是一位很有名的勇士,据说他能够独立跟老虎格斗。卞庄子也是一个孝子。他母亲在世的时候,他曾经随军作战,三战三败,都败北了,所以朋友们就看不起他,当时国君还羞辱他。后来他的母亲过世了,死了三年,鲁国有一次带兵讨伐齐国,他就请从,请求从战,结果每次都打胜仗,三次就三次获得敌人的首级,雪他的耻辱。最后他在作战中冲杀七十人之后阵亡。这个是卞庄子。底下『冉求之艺』。冉求我们就比较了解,他是孔子的弟子,很有才艺、很会管理,是季氏家的大管家,政事、六艺都是相当精通,也曾经获得孔子的讚许。
所以这四个人合在一起,各有所长。一个有成就的人把这四个人的所长汇集在一身,那还不够,底下说,还要『文之以礼乐,亦可以为成人矣』。文之以礼乐就是用礼乐来进行教化,接受礼乐的教育,礼可以治身、乐可以养心,身心经过这样的调理、薰陶,这个人就可以成为有成就的人。
《雪公讲要》里头引刘氏《正义》,刘宝楠先生,清朝的大儒,他引了刘向的《说苑.辨物篇》(《说苑》这本书里头有一篇叫「辨物」),说颜渊问孔子成人之行何若,这个问题颜回也曾经请教过孔子,子路也请教过。颜回请教的时候,孔子就说,「子曰:成人之行,达乎情性之理,通乎物类之辨,知幽明之故,睹游气之源,若此而可谓成人」。这是孔子的答覆,这个答覆要比答覆子路要高,层次就高了。我们晓得夫子教学都是因材施教,他所说的、对你讲的,一定是能够让你做得到;如果你肯定做不到,夫子也就不说,说出来不就等于吊胃口吗?他不会说。你能做到一分,他会给你讲两分,让你再进步一分。颜回比子路水平要高,孔子讚叹颜回是他唯一一个可以称得上是好学的弟子,颜回是得到孔子心法的真正的嫡传弟子、入室弟子;子路登堂也、未入室也,他还没有入室,登堂了,这孔子自己说的。所以,他对颜子说的话就高于对子路说的话。孔子对颜回怎麽说?成人之行,一个有成就的人有什麽样的行为?达乎情性之理,达是通达,情是人情,性是人的天性、自性,这个理是我们现在讲的天理,自然之理都能通达,万物之理都能通达。不仅通达理,也通达事。通乎物类之辨,这是在事上也通达,物类是万物、万类,一切人、一切物没有不清楚、没有不明白的。这个人就是圣人,如果不是圣人,他没有办法通达无碍。孔子希望颜回做圣人,颜回也确实能做得到。知幽明之故,故就是缘故,幽和明是一对,幽是幽冥,幽冥界的众生,明是阳间的众生,阴阳两道。也就是说,不光是人,还包括天地鬼神万物,一切众生,佛法里讲的六道众生,都知道他们的状况,也知道他们这种因缘果报。这个故可以解释为因缘果报,六道里面到底是什麽样的因果,他很清楚。睹游气之源,这个游气,游是游魂,气可以说是游魂要投胎的时候父精母血所结合的,这称为气,这个就是生命的起源。人生命从哪来的,他都能明瞭。睹就是眼前看到,换句话说,他开了天眼,对于不同维次空间当中的生命的这些状况看得清清楚楚,这不是他自己推测,他真正看到了。这种所谓的神通,其实只要我们的心清净,它自然就有了。这些神通不是学来的、不是练出来的,是我们自性当中本来就有的,只是我们现在有深深的妄想执着,这些神通能力就不能恢复,被障碍住了;现在把妄想执着放下,这些能力自然就恢复,他就能看到。换句话说,一个圣人没有别的,就是把自己自性中本有的神通能力恢复,这就是圣。
所以中国古人往往把神和圣合在一起讲,「神圣」。神字怎麽讲法?外国宗教都讲神,什麽叫神?你看中国的古字,神字左边上面一个两横,这是中国古时候的上字,下面三条竖下来,这是讲上天垂象,就是代表自然界万物;右边是个「申」字,一个日字,中间一竖到底穿透,代表通达无碍。换句话说,神就是对一切自然现象通达无碍,这个人就叫神。圣人也是这个意思,孔子这里讲的成人也是这个意思。人人本来都具备这种能力,只是因为我们自己有妄想执着、种种的烦恼,因此能力显发不出来,你要能够把妄想执着这些烦恼放下,你的能力就恢复,你就是神、你就是圣人。
曾经有一位印度的大师,接受西方记者採访的时候,记者就问,「您告诉我,您是神吗?」大概都有传言,这个大师很有能力、有神通,问他你是不是神。结果大师就说,「是的,我是,我是神」,他承认。然后他又说,「你也是。只是我们俩的区别在于,我知道我是神,而你不知道」。这个回答很有意思!他自己把妄想执着这些烦恼放下,发现自己真的有这种神通能力;我们凡人不知道自己有,还在外面寻寻觅觅找神,不知道自己就是。美国有一位很有知名度的被称为「激励之父」(他很能激励人的意志,叫激励之父)的人,戴尔先生,曾经就说,「我们每一个人都是神的一部分」。神在哪?神无所不在,他跟宇宙是一体的。宇宙万事万物哪一样不是神?如果说有一样东西不是神,那神就不是无所不在,缺了那一块。既然他是无所不在,他就应该样样都是,万事万物、一切人、一切物都是神。我们身体每一个细胞都是神,都是神的一个小分子;整个宇宙就是神的整体,我们当然也是其中的一部分。所以当我们能够放下我们跟神的界限,这也是我们跟宇宙一切万物的界限,这就是分别执着,都是心里的界限,放下之后,你再一看,自己真的就是神,跟宇宙融成一体了。这种人就是孔子在这里说的成人、圣人。
雪公这里继续说,「此答子路只举四人所长,比答颜子为次一等,所以说『亦可』」。《论语》文章里面就讲「亦可以为成人矣」,亦可就是勉强还说得过去,那是肯定上面还有一个更高的标准,这个标准在哪?《论语》这里没讲,刘向的《说苑》把这一章引出来了,他是跟颜子讲的。对子路不能讲太高,他登了堂,没入室,所以讲太高也没用。可是我们知道有个更高的,即使做到了对子路说的这个标准,也知道上面还有更高的标准,不可以得少为足。
底下第二段,『曰:今之成人者,何必然』。这一句话,有一些古注,譬如说南北朝皇侃的《注疏》、宋朝邢昺的《注疏》都认为这句话是孔子说的;也有些古注,像南宋朱子的《集注》说这是子路讲的,两种都有道理,我们可以并存。在这里,如果说是子路讲的,这个「曰」是子路曰。「今之成人者,何必然」,这个意思就是想问一下,再次一等是什麽样的标准,有点像敢问其次这个意思。「何必然」这底下就是孔子的答覆,何必然这三个字应该是属于孔子说的。换句话说,「今之成人者」,对现在这样的一个时代,我们所见到所谓有成就的人,刚才说的那四个人合在一起、文之以礼乐,这样的标准都达不到了,就是不必依那个标准,再往下次一等。
次一等的标准,文中说,『见利思义,见危授命,久要不忘平生之言,亦可以为成人矣』。「见利思义」,君子有「九思」,其中最后一条就是见利思义。见到利益、可取之利,首先想到它合不合道义、该不该取,不该取就不能取,可取,符合义,然后才能取。就好像做生意,如果要靠坑蒙拐骗来获利,这就不该取;如果靠偷税漏税来获得利益、利润,这也就不该取,这不符合义。凡是损害别人、损害国家、损害大自然,这样的一些做法获得的利,我们都不取,也不能做。譬如说有些做法表面看来可能不损害国家,你也不偷税漏税;也不损害人民,你没有坑蒙拐骗、没有搞假冒伪劣,但是损害大自然了。譬如说污染了水源,或者是你种蔬菜放大量的农药,使土壤变得愈来愈不适合耕种,等等,这些都是不符合义的,我们就不要做。至于杀生的行业,开那些杀生的餐馆。偷盗的行业,像现在听说有一个电子游戏,网上的游戏,叫偷菜,特别的出名,很多人来玩,偷菜这个游戏培养人偷盗,听说有些人半夜三更还爬起来要去偷,让人念念增长偷心,这都是不义。还有邪淫的行业,更不得了,包括宣传一些不健康的内容,让人增长邪念。还有妄语的行业,譬如说打广告里面很多水分,或者跟人家谈生意说那些虚话,这都是不能够去做的。即使得到利,损了义,那个利不能取;取了伤阴德,你以为得到利了,到最后你反而失了大利。真正明白因果的道理,不敢去取这个利,这个利就好像刀头舐蜜,刀上如果有蜂蜜,很甜,你拿舌头去舔,还没有尝到甜味,舌头就被割了。为什麽要用那个不义的手段去获利?你读《了凡四训》你就了解,一饮一啄、莫非前定,你该获多少利都是一定的,你用道义的方法来获利,也是获那麽多,不义的方法来获利,本来也是应该这麽多。但是往往因为你不义,损害了你的阴德、损害了福报,反而得的少了;得的少了,还造业,将来还受果报,你看这何苦来!所以君子他见利思义,是他明白了。
我刚刚参加的上海「商亦载道」的论坛,我跟这些参会的同仁们谈起来,商人能不能做到见利思义、重义轻利、不要见利忘义?他说是很难,商人哪个不谈利?不行。义可以不谈,利他得谈。我说,那就全都是小人。君子喻于义,小人喻于利,现在商人都是小人吗?那也不能这麽说,煳涂的商人是小人,他就重利轻义;明白的商人就能做君子商人,他明白什麽?明白因果,知道这利反正都能得,该得的会得到,命里有时终须有,命里无时莫强求,何必用那个不义的方法来得利!他真正明白,他就乐得做君子了,他自然见利就思义。所以一旦明白过来,你不用劝他,他都能办到。可见得因果教育很重要,比道德教育还重要。道德是什麽?你逼着自己要这麽做,但是你不明白为什麽要这麽做。你要是懂得因果,你知道不这麽做不行,不这麽做,不仅得不到利,反而失掉利,那就没有智慧了。所以孔子说要有臧武仲之智,智慧是什麽?你懂得前因后果,你自然能做到见利思义。臧武仲,齐庄公给他这些田地,这是利,他马上思义,他知道不行,接受这个人的馈赠,自己得不偿失,因为这个馈赠里头含有不义,所以他就离开了,不要了,这就是智慧。
「见危授命」,就是看到危险,遇到危难的时候,如果是义不可免,那就绝不逃避,不惜交出自己的生命。授命是把生命都交出去,可以牺牲自己来成全道义,这就是儒家讲的「杀身成仁、舍生取义」,这就是勇。「卞庄子之勇」,他的勇在哪?他没把自己的生命看得了不得,把义放在了不得的地位上,义和命比起来,义比命更重要。
见危授命,一般人也很难做到。为什麽?这还是因为不懂道理,就跟见利思义似的,为什麽我要见利思义?道理没明白,他就做不出来。见危授命就比见利思义更难做,生命是最宝贵的,利可以不要,命得要。那你得知道这个真相是什麽,真相是人根本不会死的,现在西方科学家们都已经用大量的研究桉例证实了人真的有轮回。生命是无止境的,舍身受身,这一期一期的生命就换身体而已,不要以为你的生命就是这个身体,死了就没有了,就一次。如果真的是一次,那圣人也不会跟我们讲见危授命,那不太残忍了吗?我们只有一次的生命,那这个比什麽都宝贵,怎麽能够随便交出生命?正因为生命是无量次的,所以舍了生命不足为惜。你这一期身体死了,换一个身体,可能比这个身体更好。好和不好,决定于你这一生有没有仁义、符不符合仁义,如果你有道德仁义,下一生的生命层次更高。佛法里讲六道轮回,不光是做人,你可能下生生天去了。如果你不讲仁义、贪生怕死,在不该逃避的时候逃避,或者是以牺牲别人、牺牲大众的生命来保全自己的一个生命,这是不符合道义,这样生命能保得住吗?保不住。人肯定要死的,只是迟早的问题,你现在能活下来了,再过十年、二十年,三十年、五十年,总该有死的时候,死了以后,将是漫长的岁月在恶道里受苦。你真正明白这个道理,何苦要这麽做?一个人为义而死,生命一定会上升,这是因果。所以你把这些道理明白了,见危授命也就不难了,你敢去担当。夫子讲的智、仁、勇,这是君子三达德,首先是智慧,你要有智慧,才能做到仁、才能做到勇。见利思义是仁,你有仁义,不忍心做不义之事,这是仁;见危授命是勇。仁和勇都建立在智慧的基础上。智慧就是你能够认识宇宙人生的真相,最起码的因果道理你能了解,那你做出的行为自然跟仁、跟勇相符合。我们想要真正达到儒家所说的成人的标准,成人是圣人,再降一等,君子的标准,这里见利思义、见危授命是君子的标准。对颜回说的是圣人的标准,对子路第一次说的是贤人的标准,再降一等是君子的标准,三个等级,三等成人。你要做到最低标准,都要对因果的道理明瞭,因果教育就比什麽都重要;光靠伦理道德,他不愿去做。你看见利思义,如果是利很大,诱惑很大,他就会动心,他不明因果肯定会动心。你看为什麽那麽多官员被抓起来?贪污、受贿,难道他不懂得义吗,不知道不应该受贿赂吗?他知道。那为什麽他不能这麽做,不能够拒绝诱惑?诱惑太大了,前面的财富诱惑很大,或者美色,财、色这两个关难过,英雄都难过美人关。他为什麽把持不住自己的原则?还是不懂因果。懂了因果,知道善有善报、恶有恶报,一丝毫都不会差错,他哪敢去越雷池一步!这可要对自己负责任。所以中国文化部长蔡武,前几个月,八月六号在接受新华社记者採访的时候说到,我们对中国传统文化用什麽态度?第一要有敬畏心,第二要有感恩心。这两个心说得太好了!敬畏心怎麽培养?必须得懂因果,人才会有敬畏心。他不懂因果,他就可以无法无天、肆无忌惮。因果道理不是说信则有、不信则无(没有),不信也有,信不信都有。而且摆在我们面前,不都是因果报应的事实吗?你只要稍微留心一点,岂能不相信?因果教育培养人的敬畏心,伦理道德教育培养人的感恩心,这两个心必须要通过大力弘扬、推广伦理道德因果教育才能实现。
底下又说,「久要不忘平生之言」,这个要字当作约字讲,就是跟人有约,虽然这个约已经很久了,但是不忘平生跟人所约的言语,就是很守信用,无论处于什麽样的境遇,都不会违背自己的诺言,跟人家的这个相约能够永久的信守。这个信很重要,民无信则不立,人而无信,不知其可也。为人的根本,夫子讲的,一个是忠,一个是信,这很重要。
这里讲到次一等的成人,见利思义、见危授命、久要不忘平生之言这三条,这个三条合在一起,就是讲道义和忠信,这是做人的根本,所以又次一等。虽然次一等,但是你能够力行,那也了不起。这次一等成人的标准,如何能够落实?你把儒释道三个根落实,这就落实了。《弟子规》教你孝道、教你感恩心,这是儒家的根;《太上感应篇》是道家的根,教你生敬畏心;《十善业道经》教你心地纯净纯善,这个三个根你落实了,你也能成为「成人」,也是了不起的成就了。所以这里夫子给子路讲了两段成人的标准,第一段是讲智、廉、勇、艺,还要加上文之以礼乐,第二段是讲义和忠信。
蕅益大师注解里面讲,「卓吾云:知廉勇艺,是铜铁。礼乐,是丹头」。这是引用李卓吾的话,李贽,他是明朝的一位大儒。李贽讲的智廉勇艺实际上就是概括了夫子第一段所讲的臧武仲之智、孟公绰之廉、卞庄子之勇、冉求之艺,这合起来叫铜铁。铜铁还没完全炼成,还是比较粗糙的,只是有个本质,再加以修链才能成器,这就是用礼乐来修链,礼乐是丹头。丹头是道家里面精炼而成的一种灵丹妙药,比喻经过反覆的精炼之后,就成为一个很有成就的人。你看用这个标准来看,我们想想自己真的离成人的标准还很远。首先要有智廉勇艺,最重要的就是智和勇,还有廉、艺,六艺百工里头,我们选一样深入就好。前面的智慧怎麽来?你得读圣贤书、得明白道理。读圣贤书也不要读很杂,读得很杂,未必能够悟得通,不通不行,智慧你得通了才会有;读书读得多,你只能说知识很丰富,不一定有智慧。你怎麽才能通?你要去用,学了就要去力行。力行之后,这是你自己的了,不是「这是圣贤人讲的、是圣贤人的境界,跟我无关」,那就不是你的智慧;你自己真正力行,你有体验,那是你的智慧了。而且最重要的,你要学一门,六艺百工里的艺学一门就行了,一门深入,长时薰修。譬如说你学《论语》,就学一门《论语》,一直钻到底,你智慧开了。智慧是从清净心中得来,清净心是你的心专注了,专注以后,它就会通,而且是触类旁通。这个是学习的方法,我们老恩师反覆强调。他是过来人,今年八十四高龄,学传统文化学了将近六十年,他懂,传授给我们,我们得真干,那你就有智慧。所以,譬如学文、学经典,我们就学一部,一部经通了,经经都通。
『礼』和『乐』,礼是规矩,这个我们得学。最基础的礼就是《弟子规》,待人处事接物必须遵守的。儒家讲的礼很多,佛门里面也很多,佛门里面讲的戒律就是礼,还有威仪。我们抓住根本,所有的威仪、包括儒家里面讲的所有的礼,都是同一个根本出来的,儒家的《弟子规》就是所有的礼的根本,你就从这根本上落实。把这根本落实,其他的都是展开、细化,就不难做到。就像佛家里面讲五戒,不杀生、不偷盗、不邪淫、不妄语、不饮酒,所有的戒律都是这五戒的展开,你抓住根本,不难。如果不讲礼,那不可能成人。就好像佛家,你要不能够修戒、不能持戒,那你就不可能在佛法里成就,「戒为无上菩提本」,戒律是成就菩提的根本,正如礼是成为圣人的根本一样,非常的重要。乐是讲养我们的心,让这个心能处于和谐的状态。乐,真正的音乐会让人和谐,所谓乐是天地之大和,让你心平气和,你能得清净心,这个是雅乐。不是像现在这个音乐,咚咚咚咚的让人心烦意乱,或者是靡靡之音让人潦倒不振,那个东西不是真正的乐。这里讲的乐是真正雅乐,调和我们的心,调身、调心,让我们身心清净,你就能开智慧,智慧开了,你才能够成圣人。所以,这个是夫子讲的成人条件。
底下蕅益大师又引「方外史曰:四子若能文之以礼乐,则四子便各各成人,非要兼四子之长也」。这是更为突出礼乐之重要,礼乐就是圣贤的教育。一个人想要成圣贤、成人,必须要接受圣贤教育;靠他自己自悟自修,可以说基本不可能,孔子都不是这个根性,孔子还得去学礼乐。这里举出四子,就是前面讲的臧武仲、孟公绰、卞庄子和冉求这四个人,这四个人若能文之以礼乐,他用礼乐来调和自己的身心,就是接受圣贤的教育,那麽这四个人各各能够成人。他们四个人各有所长,有的有智慧、有的有勇勐,各人长处不一样,但是只要接受了圣贤教育,他就能成人。换句话说,如果他不接受圣贤教育,光是有这个长处,也不能成人,可见圣贤之教多麽重要。非要兼四子之长也,这里给我们点出来,你要想做圣人,是不是必须要像他们这四个人的长处样样都有,才有资格成为圣人?也不必。这样看来圣人也就不难做到了。你说,兼四子之长,这个确实不容易做到,那做圣人是没有指望了。孟子说得好,人皆可以为尧舜,人人都能做圣人。如果说一定要具备这四个人的长处,这人才能做圣人,那我看做圣人的人没几个,那就孟子说错了,不是人皆可以为尧舜了。其实,你可能这四个人的长处一样都没有,但是你能接受礼乐的教化,你也能成圣人,圣人是教出来的。
下面说,「礼,是此心之节文;乐,是此心太和。诚于中而形于外,故名为文,非致饰于外也」。这里讲的礼、乐,给我们做了个定义。礼是此心之节文,节文是礼节、仪式,外在的、表现出来的形式。当我们的心跟圣贤的心合而为一了,你就入了圣贤人的境界,你所表现出来的动作、言谈、待人处事接物的仪容、方式都符合礼了。换句话说,礼是自性中本有的性德,当你成圣人的时候,你就本来具足。那现在不是圣人呢?不是圣人,还是本来具足,但是现在你又用不上。为什麽?你自性性德没显露出来,那就得学,先学礼。就是怎麽样?圣人是怎麽做的,我们就学着他怎麽做,先学那个样子,用圣人的行为标准来规范自己,学着学着,你学习惯了,你不知不觉也成圣人了。等你成圣人之后,你还需不需要这套标准?不需要了。但你不需要这个标准,你所行、所做的全是符合这套标准。这就是孔子自己说,到他七十岁,从心所欲不踰矩,从心所欲是他很自然、不刻意,他心里也没想到要去遵守什麽规矩,但是他所做出来的都不踰矩,样样都符合规矩、都符合礼。所以我们才知道,原来礼是一种方法、是一种手段,让你回归自性的、让你证悟「此心」。你明心见性了,你肯定样样都符合礼。就像佛家讲戒律,真正明心见性的人,戒全部都守了,这叫道共戒。
乐也是,乐是心之声,此心太和。太和是讲本来和谐,宇宙本来是和谐的。宇宙怎麽来的?宇宙是你的心变现的,你的心本来也是和谐的。那现在不和谐了,现在会闹对立,你看夫妻两个人都会闹对立,最小的一个家庭里头都不和谐,那更不谈这个宇宙是大和谐了,太和已经断了,没有了。可见得我们这个心多麽的偏离自性!那现在要回归,回归到太和上,儒家用乐来调你的心。所以真正对乐深入的人,他的心就很和谐、他的行为也很和谐,绝对不会跟任何人有冲突。所以你看到某个人说很懂音乐,你看看他,他经常跟人吵架、跟人有口角,你就知道他懂的都是皮毛,没真懂。为什麽?他没得到太和,他心都不和谐。即使是他懂音乐,他所作的音乐,那孔子说的,叫做郑声淫乐,那都不是好的音乐,把人导向不和谐的。所以,乐也是一种教育的手段和方法,让人能回归到和谐上来。
佛家往往用禅定、用念佛,念佛也是乐。这句佛号,你看不就是音乐吗?你可以唱出来,一句一句唱的,别看它很单调,儒家很多古老的音乐都很单调。你看过去只有五音,宫商角征羽,就五音;西方加两个半音,就是七音。加两个半音,半音就不是正的,不是正音。所以一首乐章要是半音很多的,一个是Fa,一个是Si,这两个半音很多的音乐通常比较像靡靡之音,正气少。中国真正那些圣贤乐章都是用正音,就五个音,就是Do、Re、Mi、So、La,这五个音就是宫商角征羽。愈简单的音乐,愈能够让人的心调和。所以佛家它也用梵呗,梵呗就是佛家的那种唱诵的乐章,都很简单,很容易唱,一唱你的心也就安定下来了,定才能够回归太和。要是让心绪很躁动的,像现在西方什麽摇滚乐,让你心很躁动。你看看江本胜博士用摇滚乐处理过后的那些水,那个结晶都好像一个人晕眩的那种状态,它就不能太和。所以乐是让人心定下来,心能够安静,这才能够入太和。真正到太和是什麽样的境界?心中一切对立、一切矛盾、一切冲突,全部都化解掉了、没有了。所以我们自己要修自己的心,音乐是一种手段,最重要的,在我们待人处事接物当中化解一切对立冲突。当你要起冲突的时候,「某人对我怎麽这样!」有不满情绪了,立刻你可以提起阿弥陀佛的佛号,这就是乐、太和之乐,让你一下把心绪定下来,「我怎麽能破坏宇宙的太和?人跟我是一体的,我怎麽能够起对立?」所以回归到一体上,太和就实现了,这是修心之道。诚于中而形于外,内心跟外表是相应的,外表是礼,内心是太和、是中和,那肯定相应,你心是什麽样的心,外面自然有什麽样的表现,这个瞒不了人。要故意造作,内心跟人是对立的,故意表现很恭敬他的样子,一看就很假、不是真的、造作出来的。必定是诚于中而形于外。所以,我们的功夫要用在调和自己的内心,调和的方法没有别的,就是化解一切心中的对立、心中的矛盾,你心就诚了。真正诚到极处是什麽样子的?曾国藩先生给诚字下了定义,说「一念不生是谓诚」,真正诚就是一念不生。一念不生,你看这是不是太和?心中有一念,那就有对立。你看有念和无念是对立;想到这是我的,那是他的,人我又是对立,看你的念是什麽。
对立,最重的是执着,执着我、又执着人,有我相、有人相、有众生相、有寿者相,这四相具足,执着,那个对立最严重;把执着放下了,还有分别;分别澹化了很多,但毕竟这是一个念头。你看到一样东西,譬如说就看了这个手錶,你动了念头,「这是手錶」,你没有执着的念头,但是你有分别,你分别它是手錶,不是其他的,这也是对立,手錶和其他不是手錶的就对立,那还不能叫太和。有执着的,「这是我的手錶,我很喜欢它,我不能给人」,或者说「这是他的手錶,我怎麽想办法把它拿过来」,你看这执着就很严重了。所以分别执着放下了,你愈来愈回归到太和上了,但是你还有念头。譬如你看了这手錶的时候,你没有动念说「这是手錶」,更没有动念头「这是我的手錶」,可是你看了这个东西,你知道它是个东西,你就是动念头了。动念头,还不到至诚,还有对立,那叫妄想,这是很细微、很细微了。真正把妄想都放下了,这就是真正的至诚,那就回归太和,你跟宇宙融为一体了,这就是《中庸》上讲的「至诚如神」。神是什麽?刚才我们说,神就是整个宇宙,至诚如神,你到了至诚、一念不生的时候,你跟宇宙融为一体,宇宙是你的法身。你绝对不会认为这个身体是你的身体,你没那个念头,永远处于一念不生的状态,永远是太和。那岂不就是木头桩子一样什麽都不懂,这是没有念头?那不是,你会有反应,你有见闻觉知,这些功能你不会失去,而且这个功能完全恢复。就好像刚才我们讲到的,孔子对颜回讲的成人之行,达乎情性之理、通乎物类之辨、知幽明之故、睹游气之源,就是你神通能力全部恢复了。不仅说这个地球上一切众生的状况,你能了解得很清楚,整个宇宙一切万物,河外星系、其他的星云星系里头的一切众生,他们心里想什麽、动了什麽念头、有些什麽动作、有些什麽样的因果,你统统明瞭,无所不知、无所不能。这是你本来有的能力,这叫神、这叫圣、这叫佛,境界都是一样的。
下手处就是要用礼。你看孔子对颜回讲克己复礼为仁,你得克己复礼,你得遵循礼。礼是什麽?这里讲的文,这是外在的,你从外在先学,从礼上学、从戒律上学,慢慢回归。学,最重要的,学着心要诚,学着不动念头,先放下分别执着,这叫文。所以文之以礼乐,这个文是从心里头先放下,身也要修,修身正心的功夫,这叫文。这个文,非致饰于外也,不是说在外面装饰,不是文饰的意思,装饰那是假的,这个是要从心地上修。
底下蕅益大师注解里面又讲到(这刚才讲到第一段,那麽到第二段),「今之成人者,何必然?见利思义,见危授命,久要不忘平生之言,亦可以为成人矣」,这一段是说次一等的。蕅益大师讲,「此与得见有恒,抑亦可以为次之意同。卓吾云:然则今之不成人者极多矣」。这一段就是讲的成人的次一个等级。这里举出《论语》其他两章里面的意思,这个意思都是相同的。
第一个,「得见有恒」,这个话是出自于第七篇,「述而第七」第二十五章。我把《论语》那章念一下,这以前我们学过,现在稍微复习一下。「子曰:圣人吾不得而见之矣,得见君子者,斯可矣。子曰:善人吾不得而见之矣,得见有恒者,斯可矣。」这就是退而求其次。孔子说圣人我见不到,圣人就是刚才我们讲的无所不知、无所不能、一切通达、完全恢复性德的这种人,见不到了;见不到,得见一个君子也不错了。君子是什麽?还没有成圣人,还在修,还在学地上,已经很难得了。我们目标是成圣人,力行要做君子。善人吾不得而见之矣,善人是天生就很善良,他的天性保全得很多,没有失掉,他自然所行皆善,这种人也很难找了。为什麽?社会污染了。虽然人之初、性本善,可是生下来没过多久,就给染污掉了,就不善了。所以保存他的善一生都不改变的这种人见不到了,全都堕落了。咱们每个人都是,这个不是说别人,我们每个人都是这样。生下来的孩子,你看都是纯真无邪的,长大了什麽邪念都有了。所以孔子说见不到这样的善人了。像舜那样的人,舜王,你看终身慕父母,对父母尽孝,他父母怎麽害他,他还是对父母孝敬,他不会改变他善良的天性,这种人难得,见不到了。见不到怎麽办?得见有恒者斯可矣,有一个有恒的人,有恒心的、有毅力的,就是他学习了圣贤教育之后,他能够终身都在学习、都在力行,这种人算是有恒的人,就是能够坚持。虽然社会很污染、很堕落,但是他自己能坚持,学了圣贤之道,他能够力行。这种人也不错了,最后他也能够成为君子、成为圣人。这是退而求其次。
蕅益大师讲的「此与得见有恒,抑亦可以为次之意同」,抑亦可以为次,出在「子路第十三」第二十章,夫子讲士人,我们这《论语》也把它念一念,复习一下。「子贡问曰:何如斯可谓之士矣?」什麽叫士?士人是读书人,什麽人真正称为读圣贤书的人?「子曰:行己有耻,使于四方,不辱君命,可谓士矣。」他有羞耻心,他能够检点自己的行为,为国家效力,使于四方就是出使外国,不辱君命,这种人就可以称为士人。「曰:敢问其次?」那次一等的呢?「曰:宗族称孝焉,乡党称弟焉。」宗族、乡党的人都称他是个孝子,能够孝顺父母,能够友爱兄弟,孝悌做得很好,这是次一等。再次一等,「曰:敢问其次?曰:言必信,行必果,硜硜然小人哉,抑亦可以为次矣。」这又次一等,第三等了。能做到言必信、行必果,说了话就能守信,做一样事情能坚持到底。这种人不能称为大人,还是小人。这小人不是坏人,硜硜然小人,硜硜就是石头撞击那个声音,这很固执的头脑,他不灵活、他很保守,但是还能坚持原则,心量不大,心量很小,这种人叫小人。但是也算不错了,可以称为次一等的士人。底下又说,「曰:今之从政者何如?」子贡又问,现在从政的人是什麽样的人,是不是士人?古人讲学而优则仕,他们能称得上士人吗?「子曰:噫!斗筲之人,何足算也!」这种人根本不能算了。斗筲是讲器量很小的人,连小人都称不上,只能称斗筲之人,自私自利到极点,器量狭小,所以孔子根本看不上。蕅益大师引用这两段来解释成人之次一等的。
「卓吾云:然则今之不成人者极多矣。」今之不成人者,这不要看别人了,《论语》切忌学了之后对照别人,《论语》不是照妖镜,不是看别人的,看自己,我们自己能不能称得上成人?哪怕是最次一等的成人,见利思义、见危授命、久要不忘平生之言,有这忠信的品格,能不能称得上?如果称不上,那要勉力而行之,为什麽人家做得到,我们做不到?圣人,每个人都能成的,为什麽他们成了,我们成不了?你看《孟子》里面讲的,颜回说,「舜何人也?予何人也?有为者亦若是」,像舜王这样的圣人,他是什麽样的人?我又是什麽样的人?为什麽我比不上他?真正有为之人要发愤努力、要做到,立志成圣贤。
本文摘录自《细讲论语》钟茂森博士讲述