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曾子曰。以能问于不能。以多问于寡。有若无。实若虚。犯而不校。昔者吾友。尝从事于斯矣。】
这一篇记录曾子讲的话有好几条。这章是曾子讚叹他一位老友的德行,这个老友是谁?在注解里面讲,实际上是讲颜回。颜回和曾子都师从孔子,颜回是复圣,曾子是宗圣,所以他们都是圣人,当然功夫、境界比孔子要差一等,孔子是至圣,至是圆满。但是在众弟子当中,颜回成就最高,其他弟子境界是不如他的,所以曾子在这里是讚叹颜回,只是没有点出名来。『曾子曰』,他说,『以能问于不能』,这是讲,自己有才能,却向没有才能的人请教,这是谦虚好学;『以多问于寡』,自己见识多,却向见识少的人去请问;『有若无,实若虚』,自己有学问、有道德,但是自己觉得好像没有,「实若虚」就是自己本来学问很充实,但是觉得自己还是很空虚,这都是谦虚;『犯而不校』,犯是别人冒犯我,而且甚至是无故来陷害、来找麻烦的,「而不校」就是不与他计较,那更不要说去报复。这是讲到『昔者吾友』,就是昔日我的一个老友,『尝从事于斯矣』,尝是曾经,曾经是如此来修行的。李炳南先生引用清儒刘宝楠《正义》,里面说,「前篇颜子言志,『愿无伐善,无施劳』,亦此若无、若虚之意」。第五篇,「颜子」就是颜回,他讲自己的志向。孔子问学生们,「你们每个人都讲讲自己的志向」,问了子路,又问颜回。颜回讲他的志向很简单,「愿无伐善,无施劳」。伐就是矜伐,自己称讚自己,自己有善行他表白,自我表扬,这叫伐善。颜子是无伐善,自己有善行都是「有若无,实若虚」,就是这个意思。无施劳就是不需要人家帮忙,他尽量的不找人来帮忙,能够做到的事自己做,绝不去麻烦别人,不把这些劳累的事情施给别人,这叫「无施劳」。这是一个真正修行人,绝不以为自己很有德行、很有学问,甚至收了些弟子,让弟子们来替他做,都没有,这个是若无、若虚。
「犯而不校,是言其学能养气也」。犯就是冒犯,别人冒犯我,我不跟他计较,心里绝没有报复,也没有怨恨,甚至连对立的念头都没有。他为什麽会冒犯我?那是因为他无知,我怎麽能跟他计较?如果跟他计较,岂不是就跟他一般见识了?就像一个七十岁的老人,怎麽可能跟一个三岁小朋友打架?不可能的,两个人境界不一样,打不起来。一定是两个人境界差不多才打得起来,两个都是三岁小朋友就会打。所以,你要跟他计较,说明你是跟他一般见识,一个境界。再者,颜回肯定也明瞭这个道理,天下本是一体。孔子曾经就教导过颜回,告诉他克己复礼为仁。一日克己复礼,天下归仁,为仁由己,而由人乎哉?告诉他,你自己能克己复礼(你不管别人怎麽做,自己克己复礼),天下跟着你归仁,也就是天下太平、世界和谐了。你一日克己复礼,天下就归仁。这个道理一般人不懂,所以夫子没跟别人讲,只是跟颜回讲,颜回能够堪受大法。夫子最讚叹的是颜回,真的他是上上根,一听这个他就能够悟入,他就明瞭了。
为什麽自己一日克己复礼,天下就归仁了?明明天下这麽多坏人,我克己复礼,他们也不转变,怎麽天下归仁?他们都变仁人了吗?说老实话,如果你还见到天下有坏人、有不仁之人,那你的天下是不能归仁。颜回看一切人都是圣贤、都是君子,他眼中没有坏人,所以他能克己复礼,他的天下归仁。他自己归仁了,天下就归仁。所以孔子告诉他,「为仁由己,而由人乎哉?」你要天下归仁,靠自己,不是靠别人。不能说「你看,别人都不能够行仁,我行仁有什麽用?」你这样想,那你说天下归仁是由人,不是由己。真正明白的人知道,天下归仁是自己的责任,天下兴亡,匹夫有责。为什麽?这道理很深,因为天下和自己是一不是二,所以你归仁了,天下也就归仁。天下归仁这个事情,哪里是人家的事?全是自己的事,百分之百是自己的责任,跟别人无关。
孔子跟他讲这个是大法,这是真正孔子的心传,传给颜回了。颜回当下悟入,所以他说,「回虽不敏,请事斯语矣!」我虽然不聪敏(这是他谦虚、客气),但是,他说一生请事斯语,就是依教奉行,您老人家说的我一定做。所以当下他就克己复礼,当下他就天下归仁。他成圣成贤了,所以他看天下人就没有对立,都是一体。所以,别人来冒犯我,我怎麽能跟他计较?一体的。好比我们身上器官互相有冲突了,常见的我们的舌头被牙齿咬到,我相信可能大家都有这样的经历。一不小心牙齿咬到舌头了,这是对立、冲突,牙齿冒犯舌头,可是舌头会不会跟牙齿计较说,「你这个牙齿这麽坏,我要报复你,把你拔掉!」舌头有没有这样想?没有,它是犯而不校,牙齿冒犯舌头,舌头犯而不校。为什麽?一体的,一体还计较什麽?
颜回之所以能做到犯而不校,因为他知道天下跟自己是一体,一切众生跟自己不二,所以他当然就做得到犯而不校。不仅说行动上不会计较、不会报复,连内心里一丝毫的对立、冲突、矛盾都不会有,这个克己复礼的功夫就做到圆满了,真的是我与天下同归于仁。这是讲「其学能养气也」,这个学问可以说到达究竟圆满,他就是成圣人了。学问深了,他的气质就变化,所谓「学问深时意气平」。一个人学问愈深,他会愈谦虚、愈恭敬、愈温和,心平气和,他不会闹情绪,他不会急躁,他的心总是平稳的,对人和颜悦色,这是颜子功夫到家了。
我们自己检验自己学得怎麽样,就反省反省自己,我的气质有没有变化?学问就在于变化气质,如果气质没有变化,你这个学没有效果;真正有气质上的变化,那才叫有效果。没效果的时候,要想想我到底是不是真学了?别人跟我起对立,我是不是真会跟人家对立?我还会不会跟人家计较?在自己受冤枉、受委屈的时候,心里还会不会不平?会不会忘记了「天下人跟我是一体」,会不会忘记?你要是忘了,那学的印象不深。怎麽办?多学、多听讲,天天听、天天听印象就深刻,境界现前的时候,你能提得起正念,人家来冒犯我,我马上想到《论语》里面讲的「犯而不校」,我要跟他一体,我克己复礼,天下归仁,我不能跟他计较。你提起这个正念,功夫就得力,你就不会跟他起冲突,这就是真学、真干。不仅跟任何人不冲突,跟任何的事、任何的物都不冲突。怎麽跟事冲突?事情来了,自己就很紧张,如果是急事的话,自己就会非常的急躁;或者是心里面有很重要的事情放不下,患得患失的心很强,这些都是跟事起矛盾。跟物也会起矛盾,对这样物有喜欢、对那个物体有讨厌,有好恶之心,这就是起矛盾。放下好恶,就是放下贪瞋痴,这是我们的学问存养。
下面雪公又引「《韩诗外传》引颜子曰:『人不善我,我亦善之』。即不校之意」。这个善是动词,就是以某人为善。「人不善我」,是别人看我不顺眼,他以为我不善,他不喜欢我、他讨厌我、来冒犯我,「我亦善之」,我对他还是尊重,我还是把他当作善人一样看待,我绝对不会怨恨、对立、冲突。这是颜子说的话,你看他说出这个话,证明他已经到了这个境界。圣人之所以为圣人,就是因为他能做到这一点,见天下人都是善人,没有丝毫不善,天下事都是善事。真是「人人是好人,事事是好事,日日是好日,时时是好时」,无一不善,心里他纯善。如果心里不是纯善,他怎麽能看到外面境界没有不善?一定是心里纯善,他见到外面境界才是纯善,没有一丝不善。看到境界有一丝毫不善的,证明我的内心也有一丝毫不善,这相对的,对应起来的。境界就是你的心所变现的,心境一如,心境不二。真正有学问的人、有智慧的人,看到境界不善,他不会埋怨境界说,这个人怎麽这麽恶、事怎麽这麽倒霉,他不会埋怨境界。外面的人事物是境界,他不埋怨,只会反求诸己,是我自己德修得不够,感召这样的境界,我要回头认真的修德行善,让我的心更善、更纯,境界也就纯善了。《十善业道经》里面讲,菩萨有一法,「能令诸恶永断,善法圆满」。菩萨修行的法门是什麽?他有这一种法,能够依法而修,可以使诸恶永断、善法圆满,也就是纯净纯善。怎麽修?就是「昼夜常念、思惟、观察善法,令诸善法念念增长,不容毫分不善间杂」。念念都是看到善,常念就是讲心是善的,思惟是思想善,观察是行为善,你看,身口意三业都善。他修好自己,特别是意,意不看别人的不善,你就善了。这跟前面那章讲到的君子之道,动容貌、正颜色、出辞气是一样的,就是讲从身口意上断恶修善,令善法念念增长,不容毫分不善夹杂在自己的身口意造作上。而我们一般人最容易犯的就是看人不善,那个就是夹杂,夹杂进我这个纯善里头,就不善了。
我们真正不看世间过、不看世间恶,从哪修?犯而不校开始,这是不校之意。不跟人家计较,先从这开始,然后反求诸己,他是来提升我的,他是示现这样的样子来教育我的,让我见不贤而内自省,见不善而改之,改自己、修自己,所以他对我也是老师,这就是「三人行,必有我师」的真实义。三人,一个是我,另外一个是善人,还有一个是恶人。善人固然是我的老师,我要跟他学善;恶人也是我的老师,让我自己改恶修善。这就是说明,真正你心态一转,任何人岂不都是善人?都是来成就我的,那还能计较吗?他是我的恩人,我还能跟他计较什麽?
下面又引「郑注《檀弓》云」,郑康成注解《礼记.檀弓篇》里面说到,「昔,犹前也」,昔者,这个是过去,前是以前。「曾子说此话时,颜子已卒,故称『昔者』」。颜子(颜回)去世得早,有记载说他三十多岁就去世了,有记载说他四十多岁去世,总之他去世得很早,比孔子还要早。曾子说这话,颜回已经不在世,所以他讲是「昔者吾友」。曾子是在这里讚叹颜回,而讚叹颜回最重要的也是说明自己要效法,劝导大家一起来效法。
蕅益大师在注解当中说到,「在颜子分中,直是无能、无多、本无、本虚,本不见有犯者、犯事、及受犯者」,这个讲得很好。他说颜子分上,就是颜回本人的心目中,他直是无能、无多,他认为自己真的是「无能」,就是没有才能;「无多」,就是没有很多的见识(这个多是讲见识多),所以他能够「以能问于不能,以多问于寡」。因为他心目中没有看到自己很有才能,他认为自己是无能。别人看他去问人,以能问于不能,那是别人看到的现象。但是他自己绝对不会认为,我比那个人多能、多见识,我去请教他是属于以能问于不能、以多问于寡。他没有这个概念,这真正的谦虚!
像孔子也是如此,师徒二人都是一样。在记载中说,孔子曾经有一次拜一个七岁的孩子为师,这个孩子当时也被认为是神童,叫项橐。孔子有一次路过项橐的居住地,听说有这麽一个神童,去拜访他。结果去找他的时候,听说这个孩子跟几个小朋友去看日出去了,孔子就去找到了他们。看到这几个孩子正在争执,孔子就凑上去听听他们在争什麽。一个孩子说,你看看早晨的太阳像一个大轮子,中午的太阳像个盘子,小很多,所以早晨的太阳应该是离我们更近,中午的太阳离我们远,离我们近的它才看得大,离我们远的才看得小。另外那个孩子就说,离我们近的一定是晒得我更厉害,温度愈高,早晨的太阳虽然大,但是它很凉爽,它并不是很高温,中午的太阳像个火盆一样烤人,所以中午的太阳应该离我们近。
孩子们在争吵,到底是早上太阳近,还是中午的太阳近?见到孔子来了,他们去请教孔子,孔子也答不上来。结果项橐又问孔子(这时候有一群鹅在池塘里呱呱的叫,项橐就问了),「鹅的声音为什麽这麽大?」孔子就答了一句,「因为牠们脖子长」。项橐就说,「癞蛤蟆、青蛙的脖子很短,为什麽叫声也不小?」这下也把孔子问住了。项橐也很诚恳的对孔子讲,「人们都听说你是上知天文,下知地理,中知人伦纲常,是无所不知、无所不晓的圣人,怎麽这些事都没有能够讲出来、都讲不清楚?」孔子长叹一声,俯下身子对项橐很和蔼的说,「后生可畏,我应该拜你为师」。给弟子们做一个示现,真正是不耻下问,三人行必有我师。
确实,这宇宙之大,要尽知其理,无所不知、无所不能,只有佛这样的大圣人才能做到。连菩萨,所谓道种智未圆,也不能讲是无所不知、无所不能。菩萨有根本智,修道种智,根本智是他自己觉悟了,就是明明德;他又要度众生,他需要很广泛的知识、很广博的才能,这属于道种智,是亲民,度众生,可是没有圆满。明明德、亲民就是自觉觉他,都圆满了,这叫止于至善,只有佛做到了。所以连孔子也有所不知,为什麽?他还没成佛,还在因地上。不过,难得的是孔子虽然有所不知,他不会强不知以为知。他是「知之为知之,不知为不知,是知也」,这是真正的智慧,真诚,知道就知道,不知道,他也承认不知道。他不耻下问,实事求是来求学,他自己也很谦虚,不敢以圣人自居。上一篇我们学到,「若圣与仁,则吾岂敢?」孔子不敢自居为圣人或者仁者。别人称他是圣人,别人称他是仁者,他自己不敢称,想都不敢想;甚至他自己说连君子之道,「吾未之有得」,我都没得到,君子都不是。这是什麽?真正心中空了、虚了,所谓「有若无,实若虚」,愈有学问的人,愈是谦虚。如果是傲慢的人,他肯定就没学问,他的学问不是真实学问,那就变成反过来,他是虚若实、无若有,自己骗自己。
所以「颜子分中,直是无能、无多」,这是他自己自分上真的是这样觉得。为什麽他真正是觉得无能?他明明有能,他能力不浅,为什麽说无能?他见识也很多,为什麽他无多?这是讲到真正圣人,首先是断了我相、人相、众生相、寿者相,他没有「我」这个相,不会认为我很有能耐、我很多见识。有个「我」在,不是圣人,还是凡夫,所以连君子他都不是。君子已经无我,这跟佛法里面的阿罗汉的果位是一样的,他已经无我相、无人相了,「我」都没有了,谁有才能,谁多见识?所以在颜子分中他是无能、无多,「直是」是他心里真是这样想的,这不是他故意谦虚,装模作样,不是,真的是如此。所以无我,他才真正谦虚。「有若无,实若虚」,这个有是别人看他有,他自己分上本无;别人看他学问充实,他自己本虚。本来是无,本来是虚,为什麽?本来无一物。就像孔子讲的「空空如也」,本来无一物,何处来一个有、来一个实、来一个多?没有,这就入境界了。
「本不见有犯者」,这是无人相、无众生相。刚才讲是无我相,也没有人相、众生相。如果看到人来冒犯我,行了,这个我相、人相具足,「人来冒犯我」,你看有人相、有我相。他没有我相,也不见有人相,谁来冒犯?冒犯谁?本不见有犯者,他见不到这个来冒犯我的人相(也见不到冒犯谁,冒犯「我」这个相也没有);也不见「犯事」,怎麽个冒犯法,中间的这个事他也没看到;也不见「受犯者」,受犯者是我,我受他冒犯,没有,三轮体空。无受犯人的相,无来冒犯人的相,也没有冒犯的这桩事,叫三轮体空,心真正清净了。蕅益大师在这里点出颜回的境界,如果不是蕅益大师真正也入这个境界了,他没办法体会,他说不出来。所以我们相信,蕅益大师也是得到孔颜心法了,这个孔颜心法跟佛法里讲的境界都是相应的。
下面又说,「但就曾子说他,便云『以能问于不能』等耳。若见有能,便更无问于不能之事。乃至若见有犯,纵使不报,亦非不校矣」。曾子说颜回,这是从曾子的角度来看颜回。颜回本身没有一个概念说「我多能,所以我去谦虚请教那个不能的」,以能问于不能,他没有这样的一个想法;只是曾子看到他是这样做的,把这个现象说出来了,所以他云「以能问于不能」等耳。这是曾子分上说的,颜子没这个念头。有这个念头,说老实话,曾子也就不这样讚叹他了。这跟《金刚经》里面讲到的相似,「须陀洹名为入流」,这是他怎麽样?他没有自己证得须陀洹的相,所以佛才说须陀洹入流了。入什麽流?入圣人之流,须陀洹是圣人中最低的一个果位,小乘初果,他叫入流了。入流的人,已经没有我相、人相、众生相、寿者相。别人看他是这样的,他自己绝对没这麽想。这跟颜回也是一样的,颜回以能问于不能、以多问于寡,也是曾子说他的,他没有这样想。如果他自己认为自己有能,「若见有能,便更无问于不能之事」。如果自己觉得自己有能,那实际上自己才是不能,你没有入圣流,跟圣人连边都沾不上,所以就没有这个所谓问于不能之事,你跟他一样是不能,怎麽能说以能问于不能?真正你的能耐,就在于你没有这样的想法,你没有这样的相,你离开了我相、人相,这才叫有能,曾子才会这样讚叹他。
「乃至若见有犯,纵使不报,亦非不校矣」。乃至,是说他整个五桩事情,第一是以能问于不能,第二是以多问于寡,第三有若无,第四实若虚,第五犯而不校。乃至就是一直,这五桩事都涵盖,都是这个道理。他自己不会以为自己多,去问寡;不会认为自己有、不会认为自己实,他是无能、无多、本无、本虚,乃至是不见有犯者。「若见有犯」,他如果见到「有人来干犯我」的话,他纵使是不报复,但是他已经见到了,他已经有印象了,说对方来冒犯我。你有这个念头,虽然你修养很好,你没有去真正报复,甚至你不跟他计较,那只是世间修养,你不是真正不跟他计较,你已经落了这个印象,已经计较了,这就「并非不校」。所以,真正「犯而不校」是不落印象,真正没有看到人来跟我起对立,他没有这样的念头,因为他没有对立,他看一切人就是一体。看来冒犯我的人就是牙齿,我是舌头,我给它咬了就咬了吧。真的,连念头都不生,不会计较、不会报复,这是颜子的境界,真正是仁者,仁者无敌。无敌是他心里没有敌对,心里只看到跟自己一体的众生,众生是一体,没有你我,没有自他。
底下又引「卓吾云」,李卓吾先生的话,「不但想他人前日而已,自家今日亦要下手矣」。这是对我们的劝勉,我们学习曾子这段话,曾子讚叹颜回的这种德行,这是圣德,我们要学习,不仅是想着别人前日而已。昔者吾友从事于斯,「是说他前日,过去的事情、别人的事情,好像跟自己不相干」,你要这样想,你这章就白念了。重要的是「自家今日亦要下手」,学一条,你就得这样自身上落实一条,学才是真学,不是白学。从今以后,我就要放下我内心中对任何人的对立、矛盾,我不再跟任何人事物计较,那你才是向仁真正去迈进了,你会做一个仁者。曾子这样说,证明曾子在常念、思惟、观察善法,他也是以颜回为榜样,也是从自身上努力去修学,那是真修实干,纵然不一定这一生能达到这样的圣人境界,也不远了。
《大学》里面讲,所谓诚心求之,「虽不中,不远矣」。真正诚心诚意的、真心的去修学,也不要去问我什麽时候达到这个境界,你有这个概念本来就是障碍,不要有这个念头,但问耕耘,不问收获,你有一天可以契入这样的境界。如果你想着「我现在要修这个境界,我什麽时候能修得这个境界?」你有这个境界的相,你有这个相,就进不了这个境界。就像《金刚经》里讲的,须陀洹已经没有他证得须陀洹的这个念头,他如果想「我证得须陀洹了」,佛不会跟他讲「你证得须陀洹了」,你没证得。他没入流,他有相,有我相;有证得境界的相,这是人相、众生相;什麽时候证得,这属于寿者相,寿者是时间。四相具足,那你证不得。这是告诉我们如何去用心,修善不要执着善法,这叫「应无所住,而生其心」,不着相去行善法,那个善才是真正的功德。
本文摘录自《细讲论语》钟茂森博士讲述