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子曰。质胜文则野。文胜质则史。文质彬彬。然后君子。】
这是孔子教导我们,『质胜文则野,文胜质则史』,质是本质,文是文采,野,按包咸的注解,包咸是东汉的经学家,他注为「如野人」。因为「野」在《说文解字》里面是指郊外,就是乡下人,我们现在俗话讲「乡巴佬」,这是野。「文胜质则史」,史有两个意思,根据古注有两个说法,一个是史书、一个是史官,两种说法意思其实都是相似。「质胜文」,胜,包咸注为多的意思,所以就是「质多于文,则如野人」。因为他有很好的本质,可能他孝悌忠信的品德挺好的,但是比较欠缺于礼文的修饰,就显得朴素无华,甚至看起来比较粗鄙,这种人叫野人。这类人,当然他首先要有质,有质而无文,至少他不至于虚浮、虚伪。
下面一种,如果是「文胜质」,则史,因为在古代,除了少数的史官非常的讲究诚信,春秋那个时代的史官大部分都没有诚信,就是歪曲历史,所以这种人是诚不足。他可以舞文弄墨,在表面文章上做得很好,但是内心本质没有真诚,这是讲「史」的意思。也有的是说史书,史书就是记录得非常精彩,或者是对某人可能有很多的渲染,但是流于不真实,这个属于史。总之,如果是文多于质,这就显得有虚伪、不诚的味道。
孔子后面说,『文质彬彬,然后君子』。彬彬,就是文跟质,他的表面是文,内心的本质是质,内在的和外在的都要平衡,这个叫彬彬,它是融合之相。文和质均衡交融,言行既文雅又真实,这合乎中道,这才能够称为君子。所以可见得,我们的品性、本质非常的重要;但是光有品性而不学文也不行,对人要懂得礼貌,懂得进退应对,讲话也要有文明、文采,不能够粗言,这才能够合乎君子之道。
我们再看《朱子集注》里面讲到,「杨氏曰:文质不可以相胜,然质之胜文,犹之甘可以受和,白可以受采也。文胜而至于灭质,则其本亡矣。虽有文,将安施乎?然则与其史也,宁野」,这一段的评议也很值得我们参考。朱子这里引文,杨氏的话,「文质不可以相胜」,就是它们要均衡,哪个都不能够过多。但是两者比较起来哪个更重要?应该是质比文要更重要,换句话说,我们的品性比我们外在的礼貌、文采要更重要。因为,如果是「质之胜文」,质多于文,这个人是一个老实憨厚的人,但是没有什麽文采,这种人还可以造就。「犹之甘可以受和」,甘是味道,是一种甘美的味道,那可以跟其他的味道和在一起,经过调味它就能够变得更好。又犹如「白可以受采」,白是白色,像在一个绢上面要上色,如果它本质是白的,你可以上其他的颜色;如果它已经有其他颜色了,你再上其他颜色就不行,所以白的底子可以接受其他的彩色,这个采就当彩色的彩来讲。所以可见得那个质地很重要,做人首先要有一个良好的质地,也就是夫子所谓的「主忠信」,他要有忠信的根,这以后学文、学礼,他能成一个君子。
内在的质地怎麽能够成就?一定要通过学习《弟子规》来成就。因为《弟子规》就教我们做人,这是做人的大根大本。你把《弟子规》做到,你质地就稳固了,然后再加上学文。《弟子规》七科,前面六科,孝、悌、谨、信、爱众、亲仁,这是属于质地的培养;学文是更上一层楼,在你美好的质地上能够调上很好的色彩,那就变得「文质彬彬,然后君子」。
反过来,如果「文胜而至于灭质」,这个人很有文采,讲话出口成章,写文章也写得很好,对人礼仪也一点不缺,很会见风使舵,说话诚信就不足。这属于什麽?佞人,孔子说的「巧言、令色,鲜矣仁」。这种人讲话能够用巧言,他的脸色、他的举止看起来好像都很符合礼仪,但是内心虚伪,这就不仁,这是「文胜而至于灭质」,把他良好的质地都已经破坏,这样根本就亡了。像一棵树,根要是死了,它的枝叶花果再美,也不会长久。历史上的奸臣大部分都是这种人,像宋朝的秦桧,他是进士,文采也是相当的优胜,但是没有很好的质地。他的质地是什麽?自私自利、不忠不义,所以最后他也就破家亡身,落得个千古骂名。
「将安施乎?」已经没有质地了,你再给他加什麽样的文采,「虽有文,将安施乎?」你已经不能够给他施上去了。所以结论就是,「然则与其史也,宁野」,就是与其文胜质,倒不如质胜文。质胜文的人,他的内心还是纯朴,还是老实厚道人,这个人还能造就;要是已经变得浮华、虚伪了,这个人已经受了很多的污染,没办法再给他进行调教。当然也不能说没办法,需要很长的时间去洗涤他的垢污,让他的心变得真诚起来,还是要在质地上去培养他。
蕅益大师在注解中说,「质,如树茎。文,如花叶。还有一个树根」。这给我们提醒,夫子讲的文和质都是什麽?地上的,我们看得见,还有一个树根在地底下,那个更重要,文跟质都是由这个根生的。「由有树根,故使茎枝花叶,皆是一团生机。彬彬者,生机焕彩也」。这个根是什麽?这个根就是孝道。孝是「德之本也,教之所由生也」,人所有的德行都是以孝为根、为本。一个人的孝心自小就养成,在家里就养成,所以叫「入则孝」。入则孝是在家里要养成孝心,这是根;出来,人家看到的是他的质和文,质是他的德行、他的品性,文是他的言谈举止、进退应对,这些全是基于他那个孝心的根。有孝心,他才能够有资格学习圣贤之学;如果没有孝心,学得再多,最后就变成「文胜质则史」,他就变得虚伪,就像《弟子规》上讲的「长浮华,成何人?」
因为有树根,茎枝花叶就一团生机。蕅益大师把质比喻成树茎,文比喻成花叶,证明什麽?树茎在先,花叶在后,花叶的养分由树茎来补给,所以质比文重要。但是质怎麽来的?它有根,这个根就是孝道。蕅益大师在这里没给我们点出来这个根是什麽,是让我们自己去参悟。但是我们现在把这个谜底给大家透露出来,其实夫子已经讲了,「夫孝,德之本也」,这就是根。「彬彬者」,到了文质彬彬了,生机焕彩。因为根很厚、茎很壮,花叶也就非常繁茂,这样是真君子。如果不是这样,文胜质就变成伪君子。我们看江谦补注里面说到,「尊德性而不道问学,谓之野;道问学而不尊德性,谓之史。君子尊德性而道问学,故文质彬彬也」。尊德性,就是讲在质上努力的培养,修德;道问学,就是学文,就是《弟子规》上讲的学文和力行要并重。「尊德性而不道问学」,正是《弟子规》讲的「但力行,不学文,任己见,昧理真」,就流于野了,他变成了一个不堪造就的,最后落得粗鄙的这麽一个人,所以学文还是重要。「道问学而不尊德性」,就是「不力行,但学文,长浮华,成何人」,这谓之史。所以君子力行与学文并重,「君子尊德性而道问学」,这才能做到文质彬彬。
你看我们用《弟子规》就能够套下来,可见得《弟子规》重要,它是强调质,同时也提倡学文。学文,不外乎就是让我们更加加强质,这个学文才是学到真实处,不是学一些浮夸的文学,而是真正使我们的质再提升。所以学文促进力行,力行又反过来帮助我们更领会我们所学的文,叫文行并进、相辅相成。在我们求学当中要解行并重,像我们现在读《论语》,这就是学文。我们要是读了《论语》,只是把它当知识来学,学完之后回家根本没用上,久而久之就变成文胜质。我们学文,目的还是帮助加深我们质,使我们的质更加的优良,最后趋于完美。
本文摘录自《细讲论语》钟茂森博士讲述