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子曰。不有祝鮀之佞。而有宋朝之美。难乎免于今之世矣。】
这是孔子的感慨。『祝鮀』是卫国的大夫,叫子鱼。这个人口才很好,是佞才。佞就是讲话不实在,能言善道,但是他的心地虚伪,这叫佞。他获得了卫灵公的宠信,主要是因为他有能言善道的口才,说得君王非常开心,绝对不会逆着国君讲话,总是说漂亮话、好听话。自然,说的这些好听话里头,忠言就少了,因为忠言逆耳。『宋朝之美』,宋朝是宋国的公子朝,他名字叫朝。这个人是个美男子。他在卫国(他经常来到卫国),传说他跟卫灵公的夫人南子有染,南子很喜欢他,卫灵公也很喜欢他。卫灵公很宠信南子,结果宋国的公子朝因为他的美色得到了宠信。夫子在这里看到卫国的这种乱象,发出这样的感慨,说「不有祝鮀之佞,而有宋朝之美」,这个「而」当及字讲。就是说,没有祝鮀这样能言善道的口才,和宋国公子朝的这种美色,难免于今之世也,很难在今世得到重用。这个话的含义,就是对于卫国卫灵公的批评,说什麽?卫国不能够用贤能,用的都是这种佞人,用美色,美而无德的人。
《雪公讲要》当中引用《皇疏》,皇侃的注疏。《皇疏》又引范宁说到,范宁是东晋时候的经学家,皇侃是南北朝。范宁这里讲,「祝鮀以佞谄被宠于灵公,宋朝以美色见爱于南子。无道之世,并以取容。孔子恶时民浊乱,唯佞色是尚。忠正之人,不容其身。故发难乎之谈。将以激乱世,亦欲发明君子全身远害也」,这是把本章主旨给我们说清楚了。范宁在这里讲,「祝鮀以佞谄被宠于灵公」,他因为能言善道,佞谄,谄媚巴结,结果受到卫灵公的宠爱。孔子不会这一套,所以卫灵公也就不赏识他。「宋朝以美色见爱于南子」,南子是一个淫乱的人。她嫁给卫灵公,卫灵公年纪已经很老了,但是却非常爱美色,宠爱南子。而南子又跟其他人有染,包括宋朝(公子朝),在记载当中还有一个弥子瑕,也是传说跟南子有染。孔子也不会这套,他没有跟南子有任何的瓜葛,所以得不到卫国的重用。「无道之世,并以取容」,这个无道之世,就是指世间只是崇尚能言善道的那种佞才,还有美色;真正贤德的人,像孔子一样,没人取用他,甚至没人收容他。取容,就是没人去取用、收容他。
孔子看到这个世道,只取容那些佞色之人,「恶时民浊乱,唯佞色是尚」,当时民众也是受这个影响。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,一国国君都行不正,人民当然也就无所适从,所以也就唯佞色是尚,崇尚的是佞和色。「忠正之人,不容其身」,孔子不得不离开卫国,所以发出这种感叹,「发难乎之谈」,『难乎免于今之世!』孔子又不懂得谄媚巴结,又没有所谓的美色,结果只好不得受重用,就离开了。说这个话,当然不是发牢骚,君子乐天知命,当然不会发牢骚。为什麽说这个话?「将以激乱世」,这是礼崩乐坏的乱世,孔子是用这种感叹的话,激起人们的省思。
「亦欲发明君子全身远害也」,这个发明是阐发、显明这种道理。君子全身以远害,远离小人就远离陷害。所以孔子为什麽要离开卫国?全身远害,保全自己的德行。全身,不是说我怕死,我就离开这个地方,不是,身是代表他的德行。在这种小人的国度里面、恶人的国度里面,我们跟他们同流合污,这会玷污自己的德行,所以离开是全身。而且远害,也不会为他们所害,被小人陷害就不会了。这是跟我们讲到这章的主旨。古之君子都是在治世的时候,出来替天下服务;在乱世的时候,通常就归隐,他不出来。为什麽?不同流合污,能够全身远害。所以这些理念,对于后世真正学儒的人,也有很深的指导意义。做得最明显的,东汉时代的郑康成。东汉,就是到了汉朝末年到三国这段时间,也是跟春秋差不多,也是乱世,很多战乱。郑康成很有学问、很有才华,当时帝王想请他出来,他也不出来。全身远害,不愿跟小人同朝。
本文摘录自《细讲论语》钟茂森博士讲述