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细讲论语:子贡欲去告朔之饩羊。子曰。赐也。

时间:2022-10-05 18:55   编辑:上善若水   点击:
【子贡欲去告朔之饩羊。子曰。赐也。尔爱其羊。我爱其礼。】
 
子贡是孔子的弟子。『子贡欲去告朔之饩羊』,去是去除掉,不保留了。这个告朔,古音念告(音固),现在我们念告,当然也未尝不可。什麽叫告朔?根据邢昺的注疏,邢昺是宋朝的大儒,他引《周礼.春官.大史》说到,「颁告朔于邦国」。意思是讲,古时候周天子每年的冬季就会颁发政令,叫政令书,为来年每个月都制定政事。就好像我们现在讲的计画,现在你看国家有五年计画,这是比较长远的。一年的计画这就叫做「告朔」,是天子在冬季,年尾那时候颁发一个来年计画书,每个月要实行什麽样的政事,规定每个月的发展情况,就这个意思。古注称为叫朔政,也称为月令书,把这个书颁告天下诸侯。诸侯接受这个政令书之后,就把它藏在太庙里面。到了新年一月份,从正月初一开始,这个「朔」就是每月的初一,叫朔;晦是每月三十,月底。叫朔晦。这个朔日是每月初一,都会供一只「饩羊」,这个饩羊就是牲畜,生的羊,用来做祭品。然后祭告于太庙,把当月的政令书取下来,然后上朝奉行。又是讲到这麽一个礼,叫做告朔礼。天子自己每月初一(朔日)这天也举行告朔礼,他是在明堂里面举行。明堂是天子祭祀的地方,诸侯在太庙里。用的祭祀的牺牲(祭品)是什麽?天子用牛,诸侯用羊,来举行这种告朔礼。
 
「子贡欲去告朔之饩羊」,这是子贡想把在告朔礼里面供的这个羊给拿掉。为什麽他要这麽做?这也是有历史原因。根据《史记》记载,周朝在幽王、厉王的时候,天子和诸侯都没有行这个告朔礼了。当时因为幽王、厉王昏庸,所以也就使得天下大乱。在鲁国,根据孔子作的《春秋》记载,到鲁文公六年,他每逢闰月都不行告朔礼。闰月就比一般的月份要特殊一点,一年多出这麽一个月。到了鲁文公十六年,鲁文公因为疾病,他四次没有去参加告朔礼。结果鲁文公死了以后,这种告朔礼就慢慢每况愈下,最后就被废弃掉。诸侯、鲁君都不去行这个告朔礼了,只是什麽?到每月初一,在形式上派人送一只饩羊去供奉祖庙,只搞个形式,他们鲁君自己都不来参加。我们想到,这种礼是令诸侯(国君)生起对天子的敬仰,以及对政令的重视,这个精神非常重要。一国之君能够这样谨慎恭敬,所谓「如临深渊,如履薄冰」去治国,当然也能够使国家大治;当国君把这种礼废弃了,就可见得他那种恭谨之心已经没有了,所以礼是一种恭敬心的表现。孔子非常感慨,礼废弃掉,实际上是感慨恭敬心失掉了。人没有恭敬心,做什麽事都做不好,古德所谓「一分诚敬得一分利益,十分诚敬得十分利益」。所以孔子当年是极力想要恢复周礼,也就是希望用周礼的这种形式把人的恭敬心唤回来,这是圣人一片苦心。要是礼没有了,这恭敬心就没有载体了。
 
子贡看到,既然国君都没有真正在实行告朔之礼,只是形式上去供一头羊,他觉得这个没有用,所以他要把这个羊也废弃掉。废弃原因之一,刚才讲到的,这个礼只有这麽个形式,完全没有内容,子贡认为不必要;还有一层原因,因为要做这个礼必须要杀羊,如果,活的羊把牠杀掉,为了这个礼还值得,现在礼都没有了,杀这个羊是杀生。孟子讲的,「见其生,不忍见其死」,这是人的一种天性的仁心。所以,子贡爱惜这头羊,他就认为应该把羊也去掉,当然他是站在羊的角度来看,为保全这头羊的身命。这固然也是难得,子贡也是跟孔子学了很久,这种仁爱心他是有的。
 
可是孔子着眼点就比子贡要高,你看孔子怎麽说?『子曰:赐也,尔爱其羊,我爱其礼』。赐就是子贡的名,孔子叫着子贡,这也是语重心长,甚至带着深深的感叹说这个话,说「尔爱其羊,我爱其礼」。尔是你,你爱的是羊,这爱是当惜字讲,爱惜。你爱惜羊,可是我爱惜礼。
 
《朱子集注》里面解释说,「子贡盖惜其无实而妄费。然礼虽废,羊存,犹得以识之而可复焉。若并去其羊,则此礼遂亡矣,孔子所以惜之」。子贡大概爱惜那个羊,反正这个礼已经是名存实亡了,何必费这头羊?浪费国家的财产,也是伤害生命。可是子贡就没想到,把这个礼完全这样废了,真正这才是值得痛惜。现在礼虽废了,可是还有一个形式在,「羊存」,羊还在,祭品在,每个月用一头羊做祭。只要存着这个形式,即使没有内容,但总可以留给后人,知道这种传统的形式保留下来,当中一定有它的精神,所以还可以将来恢复,不至于礼断绝。如果把羊也去了,那真的形式都没有了,形式没有,礼就真的是荡然无存,一点都没有保留下来,这种精神将来也就不可能恢复。孔子为什麽痛惜,说惜礼,爱惜这个礼?就是因为希望将来能够把礼恢复起来,不仅说让这形式恢复,更重要的精神也恢复起来,所以孔子着眼点高。
 
所以传统里面有很多好东西,它在最初制定的时候是体现圣人的用心。这个告朔之礼,是圣人希望天子、诸侯都能够恭敬以为政,这个用心一般人体会不了。大家把这个礼废了,留一个形式,后人,一般没有见地的人会觉得这种传统是古旧的传统,这些老东西现在都没用了,过时了,留着它有什麽用?子贡大概当时也是这个观点,就想把它给格除掉。可是这个轻率的格除传统,代价太大!为什麽?古圣先贤的东西就完全没有任何保留了,连痕迹都找不到,这就太可惜了。传统,特别是经过长期历史的筛选留下来的这些传统,都有它的道理,不能随随便便把它给抛弃掉,用「过时」这个帽子一套,然后就把它打入地牢,那是让孔子觉得痛心疾首。我们应该什麽态度?对于传统保留下来的东西,虽然不能完全理解,但是可以存疑,慢慢的去考究、去思惟到底这个意义在哪里,这就不枉古圣先贤制定这个传统礼节的存心,这分苦心。
 
蕅益大师在注解里面说,「子贡见得是羊,孔子见即是礼。推此苦心,便可与读《十轮》、《佛藏》二经。二经明剃发染衣者,不论具戒破戒,乃至不曾受戒,亦是佛弟子相,决定不可毁辱」。蕅益大师从孔子的这种感叹进行引申,扩展到佛门里面,佛门也有它的礼仪制度,蕅益大师也发出跟孔子一样的感慨。大师说,「子贡见得是羊」,他没有看到羊背后有什麽样的精神。羊是个祭品,它是个形式,形式后面有什麽内容,子贡没见到,所以他就很肤浅的说要去除掉。可是孔子见得就深了,孔子见到羊的背后是礼,礼更可贵,这礼的精神在于道德仁义。孔子、孟子这些圣人为了道德仁义可以献身,所谓「杀身成仁,舍生取义」,自己的身命都可以抛弃掉,为了护这正道,道德仁义礼,更何况是羊?所以孔子看得深。圣人的苦心是维护这种道统,虽然这个内容暂时已经没有了,还有个形式在,形式将来可以做为一个载体,做一种因缘,把内容也恢复起来。所以孔子为什麽要保存这个礼,用心在此。
 
蕅益大师对佛门里的现象,也看到这一点。他引《十轮》、《佛藏》两部经典。《十轮经》是《地藏十轮经》,属于地藏菩萨三经之一。地藏三经是《地藏菩萨本愿经》、《地藏十轮经》、《占察善恶业报经》。《佛藏经》也是一本经典,大乘经典。这两本经典当中都提到,出家人「剃发染衣」,剃发是剃度,把头发都剃掉,穿上染衣,染衣是袈裟。为什麽叫染衣?佛陀时代,他们这些出家苦行僧抛弃了世间荣华富贵,过着乞丐一样的生活。吃饭,日中一食,而且吃这一顿饭还要去乞讨,讨饭讨来的。这个染衣是什麽?他们穿的衣服是在垃圾堆那里捡来的,人家穿旧、穿破的这些衣服捡回来,看看那衣服上还有哪一块还能用,就把它剪下来。不同的衣服都剪成一块块的,把它拼起来,拼成一块大的布。因为印度当时热带,他们这个衣服很简单,就是身上一块布,把身上一裹这就可以了。因为这拼起来的布质地、颜色都不一样,为了要庄严一些,就用染料把它染成同一色,一般是染成咖啡色,不染正色。什麽是正色?红、白、蓝、黄、黑,这是属于正色,它不能用正色。染成这种颜色,当然我们想像,是最便宜的那种染料染的,这是叫染衣,这就叫袈裟。所以袈裟你看到有二十五条衣,有七条衣、九条衣,这是什麽?每一条布不一样,有多少条布把它拼在一起,上面是一块块的,那就是不同的布缝起来的。佛陀和他的弟子们过着这麽清苦的生活,比颜回的箪食瓢饮居陋巷更要清贫,他们都没有住房子,住在野外,树下一宿;他们饮食一天就吃一顿,真正做到君子「食无求饱,居无求安」,忧道不忧贫、谋道不谋食,真的完全做到了。古代出家人是真修行,为了证道,为了明明德。出家人必须要持戒,以戒为师。刚出家是沙弥,沙弥有沙弥戒,受沙弥戒至少两年以后,又是年满二十岁以上,才能够有资格受比丘戒、菩萨戒,这个戒律很不容易持。「具戒」就是具足了这些戒律,威仪没有丝毫破损,这是真正出家人,叫天人师,不仅人恭敬他,天都恭敬他。固然这是真正合格的、优秀的佛弟子,他们就能够绍隆佛种,弘法利生,恢复圣教。
 
没有戒了,佛法也变成形式。正所谓毗尼寿命,佛法寿命,这个毗尼是戒。有戒才有真正的佛法(正如有礼才有真正的儒,礼没有了,儒也就没有,只留个形式)。但是现在真正找到具戒比丘太难了,蕅益大师自己都做不到。他自己非常坦白的说,自己只能是做为菩萨戒沙弥,他具足沙弥戒,也能够具有菩萨戒,但是比丘戒他自己做不到。蕅益大师是专门研究戒律,当时人们都把他称为律师,专门研究戒律,他自己考证了戒律、佛法的历史,也很感慨说,南宋以后就没有真正比丘。为什麽?得不到具足戒了。虽然是不具足戒,或者甚至破戒,甚至有的没有受过戒,只是剃了发,穿上出家人的衣服,没去受,他有这个形式在,这是属于佛弟子相,他这种相就是佛法的载体。所谓「法赖僧传」,这个载体就很重要,他就代表了佛法,这是佛法的形象,所以决定不可以毁辱,毁是毁谤,辱是侮辱。所以见到出家人,即使是他再不如法,他是破戒的,他连一般人都不如的,也不可以去批评毁谤他。为什麽?因为他这个形像就代表了佛法,批评他就等于批评佛法,这个因果罪业就太大了。
 
《十轮经》、《佛藏经》都讲到这个问题,警示末世学佛人不可轻易毁辱佛门特别是出家人,对出家人要恭敬。有这个形像在,有这种形式保留下来,或许将来在佛门里面也有圣人出现,可以继承佛陀时代的风范,把戒律重新复兴起来,真正做出如法的样子,也还是可以恢复圣教,这就是所谓的绍隆佛种。所以,形式保留还是重要的,给未来复兴留下这麽一个机缘;如果形式都没有了,说「现在人都做不到了,还要它干什麽?」就把它给废弃掉了,废弃了,那以后永远不能再恢复,这是让佛门祖师大德最为痛心的事情。
 
学佛弟子念念希望正法久住,对佛门里面一切传统我们都要尊重、都要保留,而且从我做起,自己要真干。不仅说只要形式,还真正要做到实质,如理如法的修行,这才是真正光大佛法。佛门如此,儒家亦如此、道家亦如此,甚至一切宗教都如此,这些都是圣贤创立下来的教育,它的传统必有道理,不可随便废弃。这里我们也看出蕅益大师这个苦心。然后大师又引李卓吾先生说,「留之,则为礼。去之,则为羊。故云,其羊、其礼」,子贡爱其羊,孔子爱其礼。所以,把羊留下来,这个礼还能存在;把羊去掉了,那头羊也只是羊而已,牠不代表礼。所以,其羊、其礼,让我们要反覆的去玩味,去体会圣人的苦心。
     本文摘录自《细讲论语》钟茂森博士讲述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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