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子曰。君子不器。】
朱子的解释里面说,「器者,各适其用而不能相通。成德之士,体无不具,故用无不周,非特为一才一艺而已」。这个器的意思,就像用的这些器皿。这些器皿、器具,一个器具只能用一个用途,不能够多用,所以他这里讲,各适其用而不能相通,所谓一器一用,它不能够互相融通。譬如说,饭碗就不能当作饭锅,饭碗是盛饭的,饭锅是煮饭的,饭锅也不能当饭碗,所以这个器具只有特定的用途,不能相通。这里夫子用器来做比喻,说『君子不器』,就是君子不会像器具那样只能有一种用途。「成德之士」就是君子,君子已经成就了他的德行学问,他能够「体无不具,故用无不周」,也就是他证得体了。究竟的来讲,就是刚才我们用蕅益大师的话来说的,他已经证得自性,「圆解开发,得陀罗尼」,他能够证得不变之体,这就是心性。这个具就是圆满,证得心性已经圆满,所以他的用,这讲用途、作用,周遍法界,遍一切处,在任何的条件下、任何的环境中,都能够有妙用。这就是刚才讲到的,不变随缘,证得不变之体,就有随缘的妙用,他就不是只有一才一艺(只有一种才华,一种技艺),他的才华、技艺无有穷尽。这些才华、技艺全是性德流露,证得自性之体,这些性德圆满现前,叫大用无方。
我们看雪公老人的《讲要》,有一段话非常好,他说「君子不器者,君子之学,不像器具那样限于一种功用。而是有大事时,即作大事,有小事时,即作小事。凡有利于大众之事,皆可为之。无论大小事,皆是尽心尽力而为。是以君子求学,不以一器自限,而须博学多闻。虽然博学多闻,犹不以器自许,而志于形器以上的道。有道便是君子儒」。这段话讲得好,我们想也是雪公自己力行圣道的心得,如果不是真力行,讲不出来。雪公老人李炳老(李炳南老先生),我们恩师的老师,他做到了君子不器。你看他学儒,通儒;学佛,通佛;学诗,他诗写得特别好;毛笔字,书法相当有功力;他还是一位非常优秀的中医,医术很高明,真是样样都通。你不能说他是学儒的,也不能单说他是学佛的,也不能单说他是中医,也不能单说他是诗人,你不能够用一种功用来说明他,所以他不是一个器具那样只有一种功用。做什麽都通,都做到最优秀,这是君子真实学问,有大事来的时候,他就能做大事。他在过去建立了台中莲社,教化学佛弟子,他办了大专佛学讲座;自己又是大学的教授,讲课;又是奉祀官府的主任祕书。奉祀官府是国家定的弘扬儒学的一个机构,是孔夫子的第七十七代传人孔德成先生,当时他来做这个领导,李炳老是主任祕书。同时他又办了慈善医院、办幼儿园,办了很多的事情,这都是大事,他大事做得好。培养讲经说法的人才,儒学的、佛学的,人才济济,我们的恩师就是他的高足,还有徐醒民老师、周家麟老师,这是儒门的大德,都出自于他门下。
做小事时,他就把小事也做得很好。我曾经到台中参拜过他老人家过去的住处,那里有一个纪念馆,在台中莲社,展览了他生前用过的遗物,发现他的那些内衣、袜子都打了很多补丁,那些补丁都补得特别好,穿在里面,外面看不出来。我们能想像出来,他当时多麽的节俭,真是惜福!自己补,补一个袜子都补得方方正正,做得非常好,做小事也做得优秀。凡是有利于大众的事情他都做,印经典、教课、弘法、为人看病,这些都是有利于大众的,他皆可为之,而且样样都精通。所以他当时是非常忙,一生把自己贡献出来,真是但愿众生皆离苦,不求自己得安乐。自己一天只吃一顿饭,日中一食。他住的小房间,我也去瞻仰过,要上一段楼梯,很小的一个空间(在台中莲社里面),只有一张床、一个书桌、一个椅子、一盏台灯,非常简单的生活。他有一首诗,其中有两句话讲(这是用蜡烛来自喻,过去点灯是用蜡烛),「但能光照远,不惜自焚身」。一生都把自己奉献给圣贤教育的事业,奉献给社会、奉献给众生,像蜡烛一样,燃烧自己,照亮别人。所以无论大小事,都是尽心尽力而为,这个尽心尽力源自他诚敬的心,所以做每件事都是一丝不苟,这是真君子,他的学问是真学问,君子不器!所以君子求学,不能以一器自限,不能够只追求做一种用途,把自己限制在这里面。
我们现在想到,现今的高等教育培养的是什麽人?培养的是器。我过去在大学里教书,在美国大学教了四年,在澳洲大学教了四年,在中国、在台湾大学我们都有任职,现在我退休了。过去的这些教学经历,就让我能深刻感到,现代的大学教育是什麽教育?只培养人一种用途,它是一个技术、知识的传习所。这个大学跟四书里讲的「大学」完全是两码事,四书的「大学」是讲什麽?大人之学、圣人之学,是君子实学,培养出来的是君子、是圣贤,所以他君子不器,他做什麽都能通,做什麽都能优秀。像古代考科举都是什麽?考你四书五经读通了没有。过去读书人没有学那麽多学科,什麽数学、物理、化学、英语、历史、地理,没有这麽多分科,就学一个文科,文史,以四书为最主要的教材,科举的考试也是围绕四书,宋代以后都是围绕四书为题材。考上举人、考上进士的人,他出来就能做官,做官样样都得懂,这是百姓父母官,他什麽都得会。像过去考上进士的人,进士是以前的最高学位了。学位,过去有秀才、有举人、有进士,秀才不能算功名,进士和举人才算功名。过去古人弱冠及第的很多,弱冠是不到二十岁,还没有行冠礼,就是还没成人就考上进士,进士叫及第。他考上进士,朝廷给他一个官职,让他到一个地方去治理,他就能治理得井井有条,为什麽?他开智慧了,他所学的是实学,所以他做什麽像什麽。不像现在,读到博士学位,一般读到博士,平均年龄我看也有三十岁,出来,你给他一个官职去做,我看未必能治理得很好。他只有一个专业的,譬如说,他学数学,他就光懂数学,他其他不懂;读化学的,他就专搞化学;学医学的,他就懂这科,这科确实很专,但是他没通透,为什麽没通透?他没有入心性,他所求的是知识、技术。
所以现在的大学真的,说它只培养器的人才,这个不为过;不是培养君子的人才,君子是不器。这也是给我们一个深刻的思考,真正要成就君子,君子要有很高的德行,这是根,才艺那些是枝叶花果。就像一棵树,它有强壮的根,根扎得深,它长出来的树结的花果就漂亮、枝叶就繁茂,而且它的生命力极强。如果我们现在只追求那些枝叶花果,就好像什麽?没有根的瓶中花,它只能够是给人观赏,而且它不耐久。所以雪公老人讲,「君子求学,不以一器自限」,他不限制自己是搞一科的,而能够博学多闻,博学多闻也一定是他有深厚的德行根基;他博学多闻,才艺非常广泛,但是他又不以器自许。譬如说李炳老,你不能说他是诗人,你也不能说他是一个国学大师,也不能说他是一个老中医,或者是大学教授,讲一个名号就把他限制住了,他不止这些;他自己也不会以此自许,他是志于形器之上的道,他的志向在道,道是形而上。讲到器,这是形而下,有形的;大道是无形,他志在道,这个道体得到了,它的相用是无边的。所以中国传统的学问,讲的是这样通往心性的学问,这是实学,所以培养的人是有道君子,这称为君子儒。
孔子在《论语》里面讲,「女(汝)为君子儒,无为小人儒」,就是你要做君子儒,不要做小人儒,小人儒就是他也学儒,可是他变成一个器了。比方说,他只能够通过学儒变成一个学者,其他都不会了,你叫他治国,他不懂;你叫他经营企业,他也不懂,小人儒。君子儒是什麽?就是这里讲的不器,样样都通,这是孔子希望我们学君子儒。学君子儒,要成为君子,「君子先慎乎德」,《大学》里讲的,先得从德行下手。《论语》里面论君子的篇章非常多,告诉我们怎麽成为君子,包括这一章也是如此,学了一定要去落实。这里「君子不器」是教我们不能够把自己固定下来,要有好学的心,要博学。博学,首先在此之前,一定要有专精,一门深入,长时薰修,有这个过程才能通达到心性,你才能开智慧,智慧一开就能博学了。所以没开智慧之前,不能够博学,因为什麽?学得太广泛心就乱了,这一乱,学得就不深刻,学得就肤浅,所知就有限,不能够通达心性;而且在里头很容易生傲慢心,诚敬心就没有了。所以先从专一下手,《三字经》里讲的「教之道,贵以专」,先要专,然后才能博。
学贵力行,一定要力行才叫做真实学问,这个力行就是大事、小事都尽心尽力而为。当然先得从小事做起,小事都做不好,做大事更不可能做好。哪些是小事?《弟子规》里面讲的这些都是日常生活的小事,先从这做,「入则孝」,「父母呼,应勿缓」,这是小事;「父母命,行勿懒」,这是小事;「亲有疾,药先尝,昼夜侍,不离床」,这是小事。你要在这些小事上尽心尽力的去做,诚敬心养成了;用诚敬心去做大事,大事必定做得好。所以从这个角度上来看,哪有小大之分?小大是你的分别执着而已,心是同一个,就是诚敬。遇大事就做大事,遇小事就做小事,他心中没有大小之分,在他心中统统都是大事,就是没有分别执着了。所以小事、大事都能做好,这是一心去做事,这一心是什麽?诚敬心。如果说做大事才诚敬,做小事马马虎虎就行了,那叫二心,不叫一心,也不能叫诚敬。
譬如刚才我们举到的,「亲有疾,药先尝,昼夜侍,不离床」,汉文帝就做到了。汉文帝生性纯孝,他是刘邦的儿子,汉高祖刘邦的儿子,他不是正室所生,所以他本来不是太子。但是,因为他孝养母亲尽心尽力,这种孝德令大家都很感佩,刘邦死后,吕后专权也被推翻了,吕氏家族被推翻之后,结果大臣们想来想去就想到汉文帝,就把他请出来,把他接到皇宫里让他继位,这是他的德行招感。我们知道,他当了皇帝,对他的母亲孝心没有丝毫改变,还是纯孝。他母亲是薄太后(他做了皇帝,当然先把母亲立作太后),结果有一次薄太后生病,一病就三年不起,汉文帝天天在床前侍候,煎的药自己先尝一尝,是冷了、烫了、苦不苦、有没有到火候,适宜了再给他母亲喝,真正在床前衣不解带,随时听候母亲的呼唤。
三年不容易,薄太后看到儿子一天天消瘦,于心不忍,跟他讲,「宫廷里这麽多人服侍我,你就不用亲自来了」。结果汉文帝跪在母亲面前说,「孩儿如果现在不能够好好的奉养妳,就怕将来没有机会报答您的养育之恩」。你看看,这样孝顺他的母亲,这种孝德感动了朝野,百官没有不敬服的。这就是「有德此有人」,他真正有这样的德行,大家都能归顺他,大家也能效法他孝敬父母。孝心产生了之后,他为国家朝廷服务,他就有忠心,忠臣出于孝子之门。所以他以孝治天下,不用很费力气,自己行得正,「己身正,不令而从」,大家都服,都会尽心尽力的为这位帝王服务。
汉文帝继位的时候,当时国家财力严重不足,人民的生活非常困难,当时的局面是所谓「一人耕之,十人聚而食之」,一个农民在耕作,十个人都吃他的,这是什麽?农民遭受严重的剥削,社会风气非常不好。社会矛盾很深,怎麽样来发展经济?这是摆在汉文帝面前的难题。汉文帝当时以「安民为本」,他採纳贾谊的治国方针,安民为本,就是让民众得到安宁。当然首先得身安,然后才能心安,所以汉文帝採取了多种的治国措施。当时减赋税,他把田税(农民耕田都得缴税)减了一半,使农民的压力大大减轻,调动了农民的生产积极性。另外减轻徭役,原来是壮年男子每年都要服役,服徭役,结果汉文帝改为每三年服役一次,这是在中国封建社会史上独一无二的。另外,鼓励开发矿产资源、渔盐的资源,促进副业生产,促进商贸。自己躬修节俭,他把自己的生活用度降到最低程度。文帝在位二十三年,他的车骑服御,这些物质没有增添过;而且下诏,禁止郡国(就是那些附属国)贡献那些奇珍异宝;他平时只穿戴粗糙的衣服,给自己预修的陵墓也非常简单,在中国历代帝王当中,文帝是难得的一生注重简朴的皇帝。
你看,他以孝心能够安亲,就能以孝心安民,这就是以孝治天下。用的心就是一个心,如何对母亲,他就如何对百姓,这就是《孝经》里讲的,「爱敬尽于事亲,而德教加于百姓,刑于四海,盖天子之孝也」。他对母亲那种爱和敬的心养成了,用同样的心对万民;自己有崇高的道德,教化百姓,教化重在身教,其次才是言教;刑于四海,就是为四海万民做一个模型典范,大家都效彷他,也孝敬父母,这社会就和谐了。正所谓「教民亲爱,莫善于孝」,人民百姓,你希望他能相亲相爱,和谐社会,怎麽做?教民以孝,这是叫无为而治。
夫子讲的「为政以德」,用德来修身,从而带动整个国家都修德行孝,天下大治。所以当时,可以说它是中国封建社会的第一个治世,汉朝的「文景之治」,文是文帝,景是景帝(景帝是下一个皇帝),这是汉文帝的功业。你看,君子不器,做大事、做小事都做得好,做小事,「亲有疾,药先尝」,小事谁都会做,尝药谁不会做?但是汉文帝是尽心尽力的来做,他是发自真诚的孝心,这件小事他做得好,做得圆满;用同样的心做大事,也是圆满,做大事是治国,平天下。所以我们才真正体会到大学之道,所谓修身、齐家、治国、平天下是一,不是四桩事情,是一桩事情,是四而一,一而四,你身修好了,家也齐了、国也治了、天下也太平了。因此君子之学,它是通心性的学问。君子只是修身而已,身修圆满,家、国、天下都和谐了。所以现在我们提倡和谐世界,从哪做起?从我做起,君子之学,但反求诸己。他自己身修好了,这是不器,他就有各种各样的才艺,这个才艺哪来的?都是从德而生成的。
蕅益大师的注解说,「形而上者谓之道,形而下者谓之器。干坤太极,皆器也。仁者见之谓之仁,智者见之谓之智,无非器也。况瑚琏、斗筲,而非器哉。李卓吾云:下学而上达,便是不器。此言得之」。蕅益大师说,形而上的叫道,大道无形,「道可道,非常道」,所以它说不出、看不见、摸不着,甚至你想都想不到,它超乎我们的眼见、耳闻,超乎言语、超乎思想,叫形而上。君子所求的是道,道得到了,自然德具足。道德,德有相,我们举出种种的德,孝、悌、忠、信、礼、义、廉、耻都是德,都是道的形象化。
讲到用,大用无方,用无不周,所以君子不器。这个器讲形而下,有形的东西,看得见、摸得着的。这个器,实际上德以下都叫器,因为它有相,有特定的用途,乃至「干坤太极」,就是讲大的方面,都是讲器。干坤就是讲宇宙,干坤是有相,它是物质;太极,这讲到宇宙的缘起、起源,科学家,现在天文学家讲,宇宙是大爆炸而来,大爆炸之前是一个原点,这个原点非常非常淼小,他说它的直径是十的负三十二次方釐米,这太小了。我们举一个简单的比喻,我们拔头上一根头发,假如头发的直径是零点零一毫米,最细的,这个宇宙最初的原点,能在这个头发直径上排列几个?有一百万亿亿亿个(三个亿),这麽多个原点。你就想想,这宇宙最初的状态多麽微细,这是太极,瞬间爆炸,逐步形成现前我们所观察到的宇宙。中国古人讲的「盘古开天辟地」,这都是讲宇宙的缘起,这是讲的传说。盘古开天辟地,大概就是科学家所说的大爆炸。这些东西都属于形而下,所以都是器、都是相,因为它还是我们能够观察到的、思惟到的、说得出来的,这些都称为器,这是非常广泛的。不仅是眼前所见所闻的叫器,乃至「仁者见之谓之仁,智者见之谓之智」,仁者见仁、智者见智,他有见;刚才讲的是有相,相是器。有见,见是你的观念,观念还是器,「无非器也」。见仁见智都是你的观念,不同人就有不同的观念,观念是讲的见。真正的道是离相离见的,不可以用语言说,不可以用思惟去想,叫离言绝虑,离开你的言语,绝断、断掉你的思虑,「言语道断,心行处灭」,非得到不起心、不动念的时候,才有见道的机会。所以蕅益大师给我们讲的这个器就太广太广了,君子不器,这个意思就太深了。换句话说,非得到离言绝虑,言语道断、心行处灭的那个时刻,才能够离开任何所有的器,就是离相、离见。《金刚经》里讲的离我相、离人相、离众生相、离寿者相,这是讲离相。《金刚经》上半部讲的教你离相,离相之后还有见,见也得离,离我见、离人见、离众生见、离寿者见,你才能大彻大悟,证得道了,道即是法身、法性。所以君子不器,这个理论境界太深太广了,如果不是蕅益大师给我们这样的解释,我们真的把它看浅了。
连「仁者见仁,智者见智」的见都属于器,下面讲的「况瑚琏、斗筲(音稍),而非器哉」,那些更不用说了,肯定都是器。瑚琏是出自于《论语》,有一天子贡向孔老夫子问,「赐也何如?」就是他问老师,我是什麽样的人?「子曰:女器也」,你就是个器,换句话说,子贡连君子的标准还没达到,这是在孔子眼中,君子不器,你是个器。子贡听了可能有点不服,「何器也?」我是什麽器?「曰:瑚琏也」,夫子告诉他,你是瑚琏。什麽是瑚琏?瑚琏是过去在宗庙里祭祀的时候,盛那些粮食的器皿。祭祀用的器皿是很洁净、很贵重的,这也是孔子给他说真话,虽然你是器,可是你也是很贵重的器,就是你的用也是很高的,很有作用的。子贡确实是这样的人,子贡是孔门四科里言语最好的,我们讲他是外交家,辩才无碍,能够说动于诸侯停止战争,可是在孔子眼里还是个器。你看,圣人的标准多麽高。为什麽他是器?他没证得道,还是形而下,这是讲瑚琏。
斗筲,讲这个器就比较浅陋了。也是子贡问,什麽叫做士人?这个士,孔子给他讲,「行己有耻,使于四方,不辱君命,可谓士矣」,这样的人才称为士,标准很高。子贡就问,再其次是什麽样子的?孔子说「宗族称孝焉,乡党称弟焉」,这个人很孝悌,大家都称讚他,这也称为士。子贡觉得这个可能也挺难做到,「敢问其次」,再往下一等呢?孔子说「言必信,行必果,硜硜(音铿)然,小人哉!抑亦可以为次矣」,这个人很诚信,行为很果决,但是他的心量不够大,还是属于小人。「小人」不是个贬义词,就是心量狭小,大概他只想到一身、一家,乃至一国,心量都是小;心怀天下,心装着万世,这才叫大人,这个也能称为士人。子贡问,现在从政者又是什麽样的人?孔子说,唉,「斗筲之人,何足算也」,这种人谈不上。斗筲是什麽?这都是容器,你要用斗来装东西称量,容量很小的这种器皿;筲也是容量很少,这是什麽?器识浅陋的人。「何足算也」,谈不上,孔子对当时的那些士大夫、那些朝廷的官员看不上。所以这种器是什麽?斗筲之器,小器量。所以,统统都是器,唯有证得道,才叫做不器。
蕅益大师引用李卓吾的话,李卓吾是明代着名的思想家、史学家和文学家,他号温陵居士,是居士。李卓吾说,「下学而上达,便是不器」,就是我们求学,当然先从基础学起,从形而下的学起。因为形而上的很难下手,你无从下手,看不见、摸不着,你怎麽下手?只有上上根人能下手。像《圆觉经》里面讲的「离幻即觉」,你立刻就觉悟,立刻就放下妄想分别执着,你就证道了,那可以,那是上上根人。但是一般人先学下学,从形而下入手,从这个门入;但是锲而不舍,一直通到上面,证得自性,叫上达,那才叫不器。蕅益大师讲「此言得之」,说李卓吾真正明白君子不器是什麽意思了。可见得,圣学其深无底、其广无边,我们不可以得少为足,要锲而不舍,直至证得自性,才叫圆满。下手处就是下学,我们要从学《弟子规》开始,最好的入手处,学《弟子规》学通了,也能通到自性,叫下学上达。
本文摘录自《细讲论语》钟茂森博士讲述